见面的地点正是在宁辉宫。
本来安乐柏说能在宫外就在宫外，那醉春阁便是最好的地点，这两日很多人都看出来了，醉春阁的那位神秘老板楚公子跟司乔很是相熟，甚至不止相熟，就是一伙的。
但是司乔否定了这个建议，她心里是想要在父母的旧居，守着他们的旧物，听过去的那些事情，尽最大的可能不辜负这生身之恩。
而对于她来说，将一个人瞒天过海，悄然弄进宫内，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情。
是以冯姥姥稀里糊涂的，前一刻还在破旧的宅院里打瞌睡，下一瞬便来到了富丽堂皇的宫殿之内。
若非是安乐柏提前派人给她打了招呼，怕不得吓个半死。
饶是这样，她依旧不敢抬眼，跪在司乔的面前叩头不止，“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她衣衫破旧，手脚粗糙，满脸皱纹，一看便是个潦倒至极的老婆子。
司乔令于秀扶其起来，又赐了座，端上点心和热茶，于秀于文姐妹两个温言软语地劝慰了一番，冯姥姥才敢用下。她用餐却极为文雅，姿势与做派一看便是经受过长时间的训练的，即便是肚中饥饿，急切得很，依旧一点点心渣都不落，一点声音都不发的。
将肚子填满之后，畏惧和紧张的情绪便消除了大半，冯姥姥再次跪下，真心实意地叩头。
“奴婢姓冯，是伺候过容心太后的，也算是深得容心太后的信任和宠爱，后来先皇与司皇后成婚，容心太后便将我赐给了司皇后。对了，司皇后便是先皇的嫡皇后，容心太后是先皇与当今皇上的亲生母亲。”
“一开始容心太后将我赐给司皇后时，我内心是不太情愿的，毕竟我作为容心太后的陪嫁侍女，地位在嬷嬷中已首屈一指，不想再费力去讨新主子的欢心，总想着混一混也就颐养天年了。可是上命不可违，奴婢只得委委屈屈地去了。等跟司皇后真正接触了一阵子后，奴婢才知道奴婢是有着天大的福气的。”
司乔静静地听着。
冯姥姥顿了顿继续道：“奴婢从没见过那般温柔和善的人儿，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何况是一国皇后，她却从来都没发过脾气，无论待人接物，还是说话做事皆是不紧不慢，不急不躁，水一样的温润，即便是奴才们犯了错，她从没有要打要杀，全都是好言相劝，真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先皇跟她的感情甚深，咱们北晟建国数千年，皇帝空置后宫，只立一个皇后的，独此一份。”
“可是容心太后却对此不满，不是么？”司乔突然问。
冯姥姥惊愕地看了一眼司乔，旋即想起了什么，擦了擦汗，“不满是有的，但也只是一开始而已。”
“所以才将你赐给了先皇后，目的是监视着她，并且适时地挑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对吧？”
冯姥姥的汗又唰一下地流出，“神仙明鉴，奴才从没做过对不起皇后娘娘的事情。”
“我知道你没有，即便有，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事。”司乔淡淡道，“提醒这些不过就是想让你明白，我对于当年的那些事情并非不知情，只是想听你说说而已。所以你不必只捡好的说，坏的全然不提。虽说为尊者讳是做奴婢的本分，但是……对我来说，真实才更重要。”
“是是。”冯姥姥伏地又叩了头，司乔命于秀将她搀扶起来，坐在座位上。
“不必紧张。你是长者，又是伺候过先皇后的人，就当你我今晚只是聊聊天，是长辈给小辈们讲述曾经的故事。放松些就好。”
许是司乔的话有着魔力，冯姥姥深深舒了口气，再往下讲就没有最初的拘泥不安了。
“国师大人说得对，容心太后对于先皇独宠先皇后一人确实很是不满，一国之君，国嗣为大，自当开枝散叶，雨露均沾，可先皇却废黜后宫，与先皇后学起来贫家小儿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戏码，容心太后自她的身份与角度来看，自是很是不喜。最为重要的是，他们成婚三年，先皇后一直没有喜信传来。”
司乔端茶杯的手微微一滞，冯姥姥立刻察觉到了，放缓了声音，“于是借着这个由头，容心太后将奴婢赐给先皇后，打着的由头便是教导她为人妇的道理。这话其实很重了，但是先皇后一点都不着恼，一如从前地和悦着谢恩，对于奴婢也是尊崇有加，一开始我还以为她是装的，表面功夫，后来偷听到她与先皇的一番对话，才明白她是本性如此，真真纯厚无暇的一个人。”
“皇后娘娘每日都要去给容心太后请安，容心太后不免心气不顺，刁难她，先皇觉得她委屈，便悉心安慰她，她反而劝解先皇说，若是我做了婆婆，儿子媳妇这般，也是要着急的，母后是从大局出发，我焉能不理解？你既然全心爱我，我便得了天底下最大的便宜了，可是世事讲求个均衡，哪能全天下的好处都让我摊着了？我听过一句话叫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其实常常暗地里担忧你我也会如此，皇上福德厚重，可是臣妾却是自知福薄的，每每心中惶恐。焉知我怀嗣艰难，不是这方面的映射？是以母后有些奚落给我，我反而感恩得很，她老人家是给我消灾解难呢。先皇听了又是叹气又是笑，说她真是个傻丫头，夫妻间的私密话我就不赘述了，而我在闻听之后，心中也很是感触，若是我为难这样好的人，岂不是在造孽？”
“自此之后，我在容心太后面前，便时不时地说些先皇后的好话，对待先皇后的心态也改换成了一个真正的奴婢对待自己主子那般，再后来，就这般又过了三年后，天官赐福，先皇后怀孕了。”冯姥姥小心地觑了一眼司乔，接着道，“容心太后极为喜悦，到这时，她已经习惯了先皇不纳后宫的事，只每天盼望着能有些个孙子孙女的便可以了。而先皇与先皇后更是欣喜至极。十月怀胎之后，皇后娘娘诞下一个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