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乔心中一悸,忙凑到窗口,只见宫道旁边一只瘦长的腹部鼓胀的狸花猫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它身上长着密密的毛看不出端倪,眼鼻处却飞速地溃烂流脓,正如穆天晴所威胁的那样,两只眼珠已眼见的速度凸出多半个,鼻口中流出大量的血水,眨眼之间便微弱了呼吸,濒临死亡。
而穆天晴的那只匕首正直直地没入它鼓胀的腹部,刻着精美花纹的刀柄在华灯初上的薄暮时分反射着狰狞的暗光。
司乔的心犹如被狠狠剜了一下。她看见的不仅是一只野猫在垂死挣扎,那匕首处汩汩往外喷着鲜血,与此同时鼓胀的腹部也在痉挛般地弹跳,此起彼伏,似有生命挣扎欲出。
这是一只怀着孕即将临盆的母猫。
而穆天晴转过脸庞,得意洋洋地睨着她道:“怎么样,看到了吧?不听我话的人,就是这个下场……”
她突然将话头噎住,因为对上了司乔的目光。
那是一双极为冰冷的目光,如同大夏天正在爽口吃着冰镇荔枝,突地毫无预兆地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白光刺目,而方才咽下去的,变成了一团团雪块,使得周身里里外外皆凝结成了千年寒冰,呼呼地冒着寒气。
对面本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平淡脸盘,在这一瞬,竟散发出不怒自威的杀气来,令人没来由地生出匍匐跪拜之心。
穆天晴本能地大怒,正要发作,却眼睛一花,尚未看到司乔如何下的车,她已经出现在了那狸花猫的身边。
狸花猫已经气若游丝,正如穆天晴之前所预言,周身长满了疥疮,流着血脓,而那又薄又鼓的肚子仍旧在溃烂中伸缩不止,刀口处身子。
司乔屏住呼吸,蹲下身子将指腹放在口中一咬,一颗黄豆大小的血珠溢了出来。
司乔本想将之滴到狸花猫的身上,效仿在望山之时愈合村民支离破碎的身体,死马当活马医。谁知她轻轻一弹,那血珠从指尖脱落,却没有落下去,而是像颗无根之果般兀自驻在了空中。
司乔怔了一怔,她从未见过此种情形,几乎是来不及思考便凭着本心向那颗血珠注入了些微的灵力,霎时血珠绽放,一株绚烂的如花似羽的虚影从中浮出,在司乔的错愕中光芒大作,辐照着已停止抽/动的狸花猫。
就在这时,匕首铮地一声从皮肉中退出,刃面上覆盖着的一层符咒自动剥落,化作一抹黑气消散在花羽虚影之内,而那匕首所刺入的斑驳伤口连同淋漓一身的脓水在飞速地愈合消退。
几息之后,五官七窍全部复原,皮毛光洁如新,那鼓胀的腹部在抖动了几下之后恢复了平静,狸花猫倏然张开了双眼,惊恐地跳了起来,全身的毛炸立。
在看到司乔之后她眸子微微一眯,像是稍微平静了下,但仍旧以离弦之箭的速度跃走了,几下不见踪影。
那花羽幻影完成了使命,缓缓地枯萎,最后全部退回到血珠之中,本以为就此坠地,可它竟如长了眼睛一般原路返回,又附到了司乔先前咬破的指腹之上。
等到司乔将手指翻转定睛去看的时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完美无痕。
她刚要去揉一揉自己的眼来清醒加确认一下,背后便传来一声厉喝:“大胆妖女,竟敢毁掉本公主的法器!”
穆天晴怒不可遏,一是这世上除了皇帝还从未有人敢当场纠正她的杰作。司乔竟二话不说便将她所伤的畜生救活,这不是打她的脸吗?何况其竟轻而易举便成功了,瞧着司乔与自己相仿的年纪,这说明其人比自己的造诣深了太多。
二是那匕首乃是她磨了潘仁仙许久,他才给她打造的,刚拿到手不到三天,她整日拿着它耀武扬威,宫中所有的内侍或者宫女一见便两股战战无不从命。她正自得意地视若珍宝之时,却就被司乔给毁去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匕首跌落在青石板上,她气急败坏地跑过去捡起来,上面独有的只有她能启用和消解的符咒一无所踪,变成了一个最为普通的匕首,瞬间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毛孔都在勃发着要杀人的恶气,若非带着小内侍的帽子,只怕头发都要竖了起来。
“妖女!用命赔我!”
穆天晴举起匕首来直向司乔的脖颈刺来。其狠戾之姿带起呼啸风声,许是天赋问题,可以看出,她的功夫底子比之同胞七王爷穆天羽要高明上不少。
司乔不躲不避,站定在原地,等那匕首挨近自己就差一毫之时,她伸出手指夹住了薄薄的刃尖,轻轻往外一移,如同穆天晴拿着的是一片树叶一样,连人带刀推到了一臂之外。
“公主殿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当今皇上也乃慈悯万物泽被苍生之仁君,殿下还是不要滥杀无辜,该多为自己积福攒寿才是。”
“你!”穆天晴脸色紫胀,拼力想要将那明晃晃的刀尖往前递进一分,“你算是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本公主。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姓穆。”
司乔皱了眉,她并不想伤到这穆天晴,那样会惹来可以意料的麻烦,但是如何让她毫发无伤地适可而止,知难而退,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便将一小撮气力凝结在手腕上,往前稍稍一推,穆天晴便蹬蹬瞪地倒退了好几步,刚好站稳,没有摔倒。
司乔为着这恰到好处的分寸而撑了撑眸子。
穆天晴却愈发地恼羞成怒,她将匕首掷向身后,双臂一展,就像个亮翅的公鸡一般,接下来两只胳膊竟然真的忽扇起来。
司乔愣了愣,便见有无数黑点从地上泥缝里,墙上砖隙中,无中生有地拱出来,密密麻麻,不计其数,仔细一瞧,一个个竟是大如蝼蛄的毒蝎子,在纷纷举着大爪子昂着毒触角浪潮一般向她扑涌过来。
司乔浑身的鸡皮疙瘩几乎要抖出一斤,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一边反胃,一边暗道,真是出了奇了,这皇宫内苑,高贵的金枝玉叶,怎地使出的招数,和那燕尾县里的邪魔外道以及不入流的山野村夫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