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财的事情解决了，计划就算是完成了最关键的步骤，司乔将金银重新送回槑槑保管，便又开始打坐。
屏气凝神，今日比之从前更容易地进入定中，几乎是在阖上眼睫便看到了那方如卵如石的圆物。
边缘照旧是波纹袅袅，中间如隔云雾，混混沌沌，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内里到底是何物。
司乔犹记得白日里那东方玉林邀她去镇鸿寺的话：亦石亦卵，亦羽亦波，若要突破，须寻灵川。这应是对于她此刻所见情景的论断，可他后面还有一句，令她去镇鸿寺修炼，对孵化胎元有利。
问题来了，胎元乃是何物？
她好像在阿公的那些占卜书上见过此词，是指代人在母腹中受胎的时辰，代表的是先天之气运，具体来说便是十月怀胎之祸福相理。古语有云，“胎中若有禄，生在富贵家，或值空亡中，贫穷起怨嗟。”
可若作如此解的话，孵化胎元是指何意？
她既已出生了十七年了，胎元早已注定，又何须去特特地孵化呢？
司乔百思不得其解，后又心底一动，难不成是指的她出生之前的事情？
一般人乃是游魂聚拢，无论是在阴曹地府的正经鬼道，还是游离在其他五道中的魂魄，只要精气旺到一定的份上，因缘具足，便能通过一系列天然生就的投胎之路钻入母胎，化作胎儿。
是为轮回。
而她，在投胎成为司乔之前，是如何存在的呢？
阎罗王那里有名册的正经小鬼，还是无处可归的孤魂野鬼？
是精怪还是修罗？
再继续追溯到上一世活着的时候，是人抑或别的东西？
一只爱跑能跳窜在山林中的大豹子？
司乔这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对于自己的上辈子开始主动的探寻。先前因为对于可能是上古的水凰上神而有着莫名其妙的抵触，刻意地没有去想这些事情，可是随着时日的递进，她的抵触渐渐消减。
于是她紧接着又想到，如果她真的是水凰的话，胎元之中大概蕴藏的就是这方面的信息吧。
而且目前来看，还真的有可能是。
哪个普通人的前世是如此难窥破的呢？其实凭借她如今的圣目之力，想要看清一个没有法宝护身的凡人的前世来路不算容易，但也并不是难到不可为的地步。
她在作如是想的同时，所不知道的是，一如既往，但凡她一开始打坐，满京城的灵力，或细小或粗扩，或多或少，皆从地下汩汩流动，尽皆趋往同一个方向——平天王府。
经过这些时日，不光是钦天监中，即便是隐于市井之地或者乡野之间的闲散修者，也察觉到了异状。
大虫长老正在自家庭院里突破一重至关重要的境界，眼看着到了节骨眼上，四周灵力却如泄洪一般轰然溃散，使得他堪堪停顿住，上不得下不去，满头的灰发一瞬漂白。脸上苦菊般的皱纹更是耷拉了下来，垂成了重重的天堑深壑。
“这日子没法过了！”他眼望着平天王府的方向，愤然挠地，“我一定要尽快离开，不和你们玩了！不然老命都要搭在这里。”
京郊一座不起眼的道观之中，青衫布衣一脸超然之色的了尘道人在与潘仁仙对坐饮茶。
他的房中许是有着蓄存灵气的宝器，使得屋舍之内暖如三春，室内四角翠枝淌地，繁花铺陈，却在他们端起茶杯一口尚未饮完之际藤蔓枯萎花叶委顿，而房中骤然下降了一个季节的温度，就连了尘道人所豢养的一只灵蛇都赖叽叽地游弋过来，钻进了尘道人的裤腿以求安慰。
潘仁仙皱起眉头，阴测测地望向东南方向。
数不清的粗细不均的金丝银线潜在地面之下向那个方向蜂拥，汇聚成了道道明光，火龙一般照彻条条地脉，略有些道行的人便能透过砖石泥土看出端倪。
“平天王府到底在搞些什么妖法，几乎夜夜如此，却又探不出个所以然。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京城的灵气就该枯绝了。”
“不光是这样，整个朱雀之地怕是皆会被殃及。”了尘道人眉宇间也萦上阴翳，“这姓司的女子如此了得，似朱雀这般上古魔兽埋骨之地，魔气与灵气本是相克相生，自相平衡的，一般情况下，灵气如此大规模地调转汲取，必定引起魔气反扑，可你瞧整个京都风平浪静，哪有半点魔力失控的样子。她必定是连同魔气一起吸收运转了。”
“什么？”潘仁仙惊骇道，“竟是司姑娘引弄的这一通！？”
了尘道人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是穆飞羿？”
潘仁仙默认。穆飞羿去望山一遭之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虽也骁勇强悍，到底是有限度的，如今竟深不可测起来，不但功力无法揣量，就连整个人周身所呈现出的气势都隐隐超出了肉体凡胎的范畴，莫可逼视。
这对于修炼之人是最能敏锐察觉的。
潘仁仙心下不忿却也深深忌惮，无可奈何。
从前所打的那些阴私主意只得暂时收敛。
本以为司乔是个软柿子，却不料她却只是练个功就搅扰得整个京城不得安生。穆飞羿岂不是更是如虎添翼。
了尘道人在这时仰起头来望着漫天星斗讳莫如深地笑了一笑，“事情刚开了个头，好戏还早着呢。”
潘仁仙一头雾水，“师父，什么好戏？”
了尘道人却不回答他，而是悠悠地转了话题道：“皇宫的灵气就算是再充沛，也禁不住日积月累地掏，明天一早皇帝那里应是会有感应了。”
这厢司乔对于自身掠夺式的修炼一无所知，她的神识没能进入那个圆乎乎波光荡漾的蛋卵里，却于不知不觉中来到了一处白茫茫的空间。
这方空间竟是日月俱悬的，因此很是剔透澄澈，甚至有些明亮晃眼，脚下雾气蒸腾，四周彩霞如絮，时不时那霞羽会随风飘荡在半空之中，煞是好看。
司乔正四下张望，忽地听到空中有两个人在对话。
其中一个正是穆飞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