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穆飞羿此时的声音与往日不同，多了一些浑厚空渺之感，仿佛自时空的尽头传来，令人从心底莫名地不由自主生起想要跪拜之意。
“你此举何意？”声音虽平静，却隐隐含着风雷。
“哈哈。”另一道男声兀地响起，将司乔吓了一跳，她转身仔细寻找，却始终没有发现他们藏身于何处，“愚弟只是想帮你一点小忙而已。不用道谢了。”
这个音色仿佛在哪里听过，但声调却颇为陌生，完全一个登徒子的语气。
司乔正要细想，便又听穆飞羿道：“胡说八道，随意抹杀凡人命数，又使用法术塞人经脉，断人慧命，损其体魄，哪桩哪件都犯了天条。”
“哎呀，不要那么道貌岸然嘛，你以前吃亏就是吃亏在这里，怎地还不知改？”那男子又嬉皮笑脸道，“你所说的我皆认了，但唯独断人慧命一事我不敢当。自古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他虽说遭受了十余年的痛苦，但区区一个凡人，能借此当上水凰之徒，前途一片大好，岂非远超他原本之命道的百万之福分？”
这竟是在说穆浩辰，此时司乔也陡然一下辨了出来，那颇不正经的男声乃是东方玉林。
穆飞羿竟与他是早就认识的。
可是司乔不明白的是，穆飞羿所指责的他抹杀凡人命数，用法术塞人经脉等等又是何意，难不成这穆浩辰胎里带的体弱多病乃是被东方玉林刻意为之？
若如此，他所图为何？
穆飞羿的声音又响起，“休要花言巧语，我且再问你，那灵族之土你是从何处得来？”
“这个你可就管不着了，我自有我的办法。”东方玉林洋洋自得，“你以为整个灵族之地被你封印起来，我就找不到其他含灵土的地方了？须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从前阿乔脚底下的泥我都小心地收集起来了，对了，还有她嗑过的瓜子壳，上面大约还留着些微香甜的涎液呢，我一个也没舍得扔，哈哈哈，殿下要不要我拿来给你看看。”
铿锵一声，刀兵之声顿起。
紧接着是躲闪的风声和追击的杀气，漫天的云霞被搅得四下翻飞，与足下的白雾纠缠，令人眼花缭乱。
“啊哈哈，殿下你别恼啊。不过是开句玩笑，一点小事而已……阿乔是我们大家共同仰慕的女子，不独属于你一人……啊啊，你也太小肚鸡肠了。”
司乔的耳边呼啸不绝，有时她感觉明晃晃的白光自她面前劈过，可没等躲闪却又销声匿迹。
这场架打了不知多久，最后以东方玉林的求饶告终，“殿下，我错了，让我来告诉你一件天上地下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对你的复位大业定有裨益。”
穆飞羿好似停了手，四周重新静寂下来，日月同悬，霞光普照。
东方玉林轻咳一声：“殿下听好了，这个秘密我只说一次。咦，阿乔，你怎地来了？”
就在司乔以为东方玉林发现了她时，突地听到一声清冷的低喝，穆飞羿道：“东方玉林你找死。”
“哈哈哈。”东方玉林的声音已似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微弱得剩了一丝一缕，“殿下，寺内有急事，愚弟先走一步，秘密留在将来在告诉你。”
司乔浑身一个激灵，蓦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然在床榻上打坐，乌发披散在锦被之上，槑槑与嗰嗰化回靴子的原型在床边摆放着，玄兽们不知是得了什么滋润，皆是一副惬意享受意气风发的模样，就连玄猫都从最常有的昏睡状态中清醒过来，频繁地做伸懒腰的动作。
司乔清晰地知道方才那些并不是梦，是她入定不知去了何处，撞破了穆飞羿与东方玉林的交流。
听话意，那东方玉林与穆飞羿不仅早就相识，且交情不浅，他定也是从前天界之人。
司乔下床，穿上鞋袜，推开房门，穿过月光弥漫的院落，去往穆飞羿所住的地方。
所幸他与她的住所隔得不远。
须臾即到，却发现殿中灯火尽熄，花木假山溶在夜色中一动不动，万籁俱寂，司乔来到窗前，圣目之力难以穿透他的窗棂，应是用了什么高级的防护。
司乔暗道他可能不在，正在踌躇要不要敲门试试，忽地背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转头去看，穆飞羿一袭玄袍立在假山之侧，在静静地望过来，似乎对于她会出现在这里有些讶异。
“阿乔。”他道。
“你去哪了？”司乔问。
“睡不着，随便走走。”穆飞羿抬足向她走来，“你怎么来了？”
司乔往四处看一看，敷衍道：“也是睡不着，出来走走。”顿了顿又问：“你一个人吗？”
穆飞羿滞了一下，随即带着一丝轻笑，不承认，却也没有正面否认，道，“不然呢，还能有谁？”
司乔静默下来，她早就明白穆飞羿隐瞒了她很多事，或者说不是特意隐瞒，但也不会专门地告诉。就如今晚，他与东方玉林的纠葛如果不是她无意间撞上，只怕永远都不会知晓。
至少是现在这个状态的她，所不会知情的。
而像这样的事情，不知有多少次。
准确地说，她能看到的他生活的细节，百中有一，所能真正参与进去的，少之又少。
穆飞羿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缓步来到她的面前，在一步之遥处停下，望着她钗环未着一头乌发如瀑般垂在腰间的样子，清冷的面上浮出一抹淡淡的闲适来，不发一言，只是相距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定定地看着她。
月色笼罩美人，这样普通的夜，也蓦地变得静谧而馨香起来。
司乔与他的心境不同，此刻心中正千头万绪，有许多的疑问在翻动，最终选了个最直接了当也最容易回答的来煞风景：“王爷，今日端郡王世子身上所出的那些褐色汗液，是灵族之土么？”
穆飞羿脸上的淡淼神色顿时有一瞬间的僵硬，他的眸子变得冷冽，甚至有一霎的幽森，“你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