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生肖捏好，张老头万分珍重地将之插在一柄小小的稻草垛上放到那嬷嬷提来的篮子里。
嬷嬷道了声谢，脸色提防地朝窗外看了看，勿再多言，推门离去。
房内只余了张老头一人继续忙碌，司乔看着那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不由问穆飞羿，“她是哪个宫里的，你可认得？”
穆飞羿点头，“正是皇后娘娘的奶娘，姓宋，是从娘家府里带来的。”
司乔其实心底已经有了底，尤其是从那嬷嬷的话语中也可判断。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身为皇后的贴身嬷嬷，怎地敢对一个平民百姓突兀感叹主子的际遇，自张老头的反应来看，这是第一次。
这让她有种古怪的感觉。
就在这时，穆飞羿对着身后暗处比了个手势，司乔诧异地往那边看去，便见一道黑影如电般闪过，正是飓风，他听从穆飞羿的指挥去跟踪了那位宋嬷嬷。
这边厢张老头继续熬制糖浆，准备白日出摊的材料，穆飞羿打开结界，去敲房门。
不多时，门被打开，张老头探出一张脸来问：“谁呀？”
穆飞羿与司乔此刻并未戴乔装的面具，因此两个人姿容俊美，仪态卓绝，站在门口沐浴着夜色宛如踏月而来，令人炫目，那张老头呆怔了好大会儿才反应过来，拱着手磕磕绊绊道：“二位是……”
司乔道：“老丈，我们昨日和前日都曾去买过你的糖，有一些疑问想向你征询。”
张老头盯着司乔恍然了一瞬，“前日领着位小姑娘来买糖的那位？声音耳熟，可模样不太像啊，倒是这位公子有几分眼熟……昨日那一男一女是你们爹娘？你爹是不是要打算跟我学捏糖人了？”
司乔刚想解释，穆飞羿已经推开房门，避开那张老头走了进去。
张老头在后面“哎哎”地叫，穆飞羿径直来到那蒙着白布的糖盆前面，将白布一把掀了起来。
张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就要冲上来，便见穆飞羿伸出手指，朝着盆里白花花的糖豆扇了一扇，里面便翻涌起黑影幢幢，无数的芝麻大小的黑虫从每个糖豆里鼓涌着爬出，挤挤攘攘，十分地壮观骇人。
张老头目瞪口呆，“这……这是……”
“老丈，你中了别人的奸计了。”司乔低叹道，“这是一种邪门的蛊虫，专门吸食男子精气的。前几日李秀才就差点被它们害死。”
张老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的茫然。
穆飞羿将那黑虫收到一个小小的瓷瓶中，之后将雪驹从槑槑里唤出，对它道：“将你在凌云那里看到的情形重现给这位老者看。”
雪驹得令，张开一对黑曜石般的大眼睛，望向那张老头。
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如何从飞天仙姑嘴巴里喷出的黑雾中幻化出来，又是如何勾引凌云，最后如何被凌云斩杀，皆如实地展示给了张老头。
张老头瞠目结舌，几次揉搓眼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雪驹敛起场景之后，司乔对他道：“我们先前在窗外看见正是那位宋嬷嬷将这夜情之蛊撒入你面盆之中的，想必她是受人指使，老丈你实话告诉我们，她是从何时开始来买你的糖人，你难道一次都没有发现过她动手脚吗？”
张老头两腿打颤，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次惹上大麻烦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饶命，此事草民全然不知，草民只是个捏糖人的，那宋嬷嬷是三年之前就来买草民家的糖人，但是一开始只是隔三差五地来买，就最近一年才每日皆来，草民知晓是皇宫里的贵人，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出个岔子闯下吃不了兜着走的大祸……至于动手脚，草民也曾无意中瞥见过她会掀开草民的糖盆来看，但是从不敢揣测其意图是要往里加料啊……”
司乔看了一眼穆飞羿，便见他神色无波无澜，只是将那收了蛊虫的瓷瓶拢入袖中，淡淡问道：“这三年来，你的飞天仙姑销路如何？”
张老头伏地道：“远远比不上其他的——糖人之中十二生肖，花鸟虫鱼、鲜果寿桃一类最受欢迎，飞天仙姑、老寿星等拟人糖人，也就有时候会有爱美的大姑娘和小媳妇来买……也零星会有像李秀才这样的青年男子，我老汉以为血气方刚的谁不喜青春少艾，从没往这方面起疑过……对了，完了完了……”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转煞白，浑身抖如筛糠，几乎语不成句，“我想起来了……草民乃镇鸿寺信徒……每隔几天，我会往镇鸿寺供奉一批糖人……飞天仙姑作为仙气飘飘的神女天人，极受主持及一众师父的推崇和喜爱，我，我，最近两年来，我每次皆会送过去十余个……插供在天界神尊像前及每个师父的房中……”
穆飞羿的眉头攒了起来。司乔的脸色也变得尴尬极了——镇鸿寺，即便是未到京城之前，她也曾听闻过，其乃是大夏朝的护国神寺，与钦天监同为两大国之神器。
大夏朝廷向来重视修行，京中门阀达官皆以钻研法术为乐，平民百姓虽然不得其门而入，但闲暇时也对此津津乐道。
且于各个法门中道家因玄妙但容易见效，高深却不乏趣味而最受欢迎。
而镇鸿寺比之钦天监来说，更为修道圣地。
如果说钦天监是直接效命于朝廷的官方机构，镇鸿寺则乍一看是神秘的超脱于权势的世外高人，但懂内情的人，却又知晓，其与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就拿镇鸿寺的四大太上长老来说，据说他们个个法力高深，钦天监中无人能及，且长年闭关，至今已不吃不喝地闭了二十多个年头了——他们只有在新皇登基，朝廷新旧权力交替之时才会破关而出，参加皇帝祭天大典。
每一届皇帝也都会对他们礼遇有加，赐封一个奇长无比，辉煌显赫的道名。
之后，他们便再次闭关，直至下一次皇权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