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虫长老将蠢蛋们三个字呼唤出声的那一霎那，原本晦暗的青石地面突地放出炫目的光明，大约有方圆三尺的地方透出几道人影来。
那些人影是错落开来的，可以看出是分处在不同的房间里，司乔粗略地一眼扫过去，赫然看到了自己的那一间——虽说空荡无人，但她先前在八仙桌上做了个记号，恰好映了出来。
司乔略略猜出，大虫长老的地面与那些房间里的夜明珠不知用了什么法术，竟是相通的。她先前在夜明珠上看到的大虫长老有些变形的脸，大概就是像眼下这般，大虫长老正趴伏在地上，撅着屁股脸朝地，在连吼带喊地说话。
“兔崽子们！快点来，有重要任务发布。”
司乔数了数，除掉空房间之外，大约还有七八个人，他们或是在对着八仙桌发呆神游天外，或是就着花生米喝茶吃点心，还有两个人凑在一个屋里玩老虎棒子鸡的纸牌游戏的，司乔感觉地面都在大虫长老的吼声中颤了几颤，可那几个人连头都不抬一下的。
太没面子了。司乔替大虫长老汗颜。
就在这时，大虫长老啐了一口，“算了，本来老夫得了个能令法力飞速进阶的办法……如此看来，就只让这今日方才上任的司行走得了便宜吧。”
说着，大虫长老脑袋往旁边一侧，冲某个无人的角落挤眉弄眼，“来，司行走，你照我说得做……”
司乔：“……”
往哪看，我在这里呢。
她还来不及腹诽，便觉眼前一花，明亮的青石板上众多的格子房间里已经一个人也不见了，与此同时，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敲门声。
大虫长老苦菊似的脸既愤恨又得意，冲司乔晃了晃下巴，示意她去开门。
司乔小心翼翼地将门打开，差点被一哄而进的人们挤倒在地上。
“大虫长老，如何进阶？”
“大虫长老，什么办法？”
那些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眼里皆闪着惊喜的光，脸上莫不带着急切，围着大虫长老就像是群猫围着一只老弱病残的老鼠。
大虫长老往后退了一步，外强中干地轻咳一声，“此事回来再说。蠢崽子们，从览兽石来看，今日京城必有暴雨如注，夜里的神灯会恐有……”
司乔又被一阵人流推得扭七歪八，眨眼间室内空空，那群人全不见了踪影，只留下司乔跟大虫长老大眼对着小眼。
司乔低头，下方的亮处显示那些房间里重新有了人，或是发呆，或是吃喝，或是继续打牌，就像是从不曾动过地方。
司乔不免替大虫长老感到尴尬，同时对他产生了一丝的同情，这个长老当得，真是毫无威信。
大虫长老歪着的嘴角微微地哆嗦，脸上能夹死蚂蚁的褶子仿佛更深了些，望望地面再望望门口，又仰头看一看头顶的藻井，咬牙切齿吼道：“好好好，狗东西们，我知道你们一个个后台大得很，是来混日子来了，尸位素餐，将来可别后悔。”
发呆的那一位往上掀了掀眼皮，正好是朝着大虫长老看过来，懒洋洋道：“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们来头再大也比不上长老您呀，老老老国公爷……您不也平平安安混了有上百年了吗。”
老老老国公爷……上百年……司乔顿时撑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就是呀。”吃点心的那个一边拿手接着点心碎屑一边吃又一边附和，“每次诱哄我们有重要任务，任务是什么？不就是出去溜达一圈，验证下览兽石所见，预报预报气象吗？你老一个人就能完成，何必带累我们。”
“神灯会，神灯会又怎么了？”打牌的一个也哼道，“年年雷声大雨点小。其他天、魔、人、妖、鬼五科尚未有动静呢，咱们一个小小的畜科，万年都坐冷板凳的，强出哪门子头呢。”
大虫长老被这话气得两个鼻孔不够用的，呼哧呼哧喘粗气，半晌之后，一只手掐腰，另一手使劲一挥，夺目的地面顿时熄暗。
他冲司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勾勾手指，“蠢货，今天就便宜你了！跟着我来，有你好果子吃。”
司乔：“……”
这大虫长老怪不得人缘如此之差，一张嘴太不讨人待见了。
一老一少各提着一盏灯笼，在黑暗的台阶里上上下下，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瘆人，司乔紧跟了几步，忍不住问：“长老，下暴雨会对神灯会造成什么影响？”
大虫长老恶声恶气道：“蠢材，这都不知道，下雨淋湿了灯，如何在河里漂得起来？”
司乔：“……”
鬼才相信是这个原因。
“神灯会改期行不行？”她又问。
大虫长老顿住脚步，瞪着她道：“蠢货，多看少问，再废话待会将你扔到河底喂鱼。”
“……”司乔彻底闭了嘴。
片刻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逼仄的岔路口，大虫长老在墙壁上摸摸画画，须臾司乔面前的一堵墙在她眼睁睁地注视下无声地凭空消失。
大虫长老率先迈了出去，司乔跟在后面，回头去看，竟就是她进来时的那一扇门。
钦天监拔地而起，刺入云天，两道又圆又粗的门环分别附在乌色的门扇上，不知是否司乔的错觉，在她临转回头的那瞬，似乎瞥见门环动了一动，就如同两只溜圆的眼睛微微一眨。
可等她仔细去看，那门环仍旧溜圆。
外面天色已经大亮，但因是阴天，四周灰蒙蒙的，苍穹覆盖着厚厚的乌云，压得很低，街道上行人很少，司乔暗道，也不知凌云和董威两个人去了何处。
就在这时，她发现手中的灯笼不见了，再一看大虫长老手中也是如此。
司乔颇感奇怪，仔细回忆，仿佛是在临出门的那瞬，灯笼消失，想来是被留在了钦天监。
没想到护城河离钦天监近的很，绕个弯就到，也就百步左右的距离，等到司乔四下一打量才发现，不只是离得近的问题，钦天监压根就是建在了护城河之上，横跨着护城河打了个丈余高的桥为地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