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藻井中的览兽石上看护城河，远没有现场看来得震撼。
在览兽石中充其量是毫无波澜的一条死水，可是当站在条石垒砌驳岸的陡直河边，向那壮阔足有几十丈宽的碧水望去，会发现河水不但静止不动，而且给人以僵硬之感，仿佛那横卧着的倒映着堤岸绵延草木的并非是水，而是一道奇怪的巨龙般厚重的镜子，嵌在河床上，忠实无一遗漏地清晰反射着周边。
难不成这是一条假河？
司乔琢磨着，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因为她动用圣珠所赐的目力能够看到，水面之下水草飘摇，有几条小鱼小虾在其间游来游去，不远处还有条水蛇在伺机而动。
这绝不像是幻觉——此时大虫长老探出拐杖往河里搅了一搅，表层依旧没有水纹，但在拐杖的末端，几根绿草缠绕，司乔捕捉到了一波稍纵即逝的涟漪。
司乔心里一动，有了初步的猜测。
抬头去看河流的另一侧，极目之处，正是大夏王朝巍峨雄奇的宫殿，从外面也能看出其极尽奢靡之态势，即便是头顶阴云密布，天光黯淡，依旧不减琉璃宝光，莹莹耀世。
司乔此生未见过天宫金銮，也不曾到过仙山宝殿，但想来论珠光宝气的话，那两者应比此处高超不了哪里去了吧。
司乔心中想到一件奇怪的事，便顶着挨一顿臭骂的风险问：“长老，咱们京都总共有几条护城河？”
大虫长老果然不耐烦道：“一条就要人命了，你还想要几条？”
“只此一条？”司乔疑惑，“那就奇怪了，顾名思义，护城河不是应该在京城之外，与城墙相依相存的吗？怎地就在了皇宫之外？倒也无可厚非，可是这样一来，就应该叫做护宫河，而非护城河了啊……”
说到最后，话头被大虫长老奇怪的眼神吓了回去。
大虫长老这次却并没有叱责她，而是盯着她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司乔问。
大虫长老却不再理她，而是倒背着手，沿着堤沿往前走。
他一身破旧的灰袍，佝偻着身子，暗色拐杖拿在手里像根尾巴一样撅在后面，像只老猿猴一样滑稽可笑，无论从哪里看都看不出是个国公爷，还是个活了至少上百岁的地位尊崇的国公爷。
司乔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看着他时不时拿着拐杖去戳一戳河水，当要戳的地方离得稍远一些时，他还会将拐杖扔掷过去，那拐杖触水之后，便会很快地反弹回来，就像是他的手与拐杖之间栓了根橡皮绳。
随着如此作法，他的眉心越蹙越紧，最后两条眉毛像蚂蚱一样倒竖起来，三条悬针纹几乎算是黏在了一起。
而司乔也逐渐看出了门道。
大虫长老的拐杖有时候会刺出波纹来，有时候不会，但越是接近河中心的位置，拐杖入水之后便越容易产生涟漪。
大虫长老很不喜欢这涟漪，如临大敌。
司乔便越发验证了自己的猜想：这护城河的表面被人为地加了一层封印，那僵硬厚重的镜面之感正是源自于这封印，也就是因为它才会导致河面无法正常波动。
而如今，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这封印不像以往那般牢固了。
司乔回忆着在览兽石中所见到的情景，那暗褐色的庞然大物将河底搅动得翻天覆地，莫非……这条河所禁锢的妖兽便是它？
可是京城百姓们为何要在这样一条危险的河道上举办神灯会呢？且还关系到各家的人命。
司乔有心探察一下河底，趁着大虫长老没回头看，刚要伸头催动玄天镜，便听见玄天镜抖着身子聒噪道：“嘻嘻哈哈，大胡子和眯缝眼来了。”
大胡子是它给董威取得绰号，眯缝眼则是凌云。
司乔一愣，便见堤岸上与他们相对而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是位身材魁梧的老年男子，和大虫长老身穿一样的灰袍，但是要干净许多，他的身后整齐划一地跟着四个神情肃穆步伐一致的黑衣人，显得格外气派。
司乔的目光从老年男子和四个跟班的脸上一一扫过，并未看见董威和凌云。
“你是不是看错了，哪有他们？”司乔悄然问玄天镜。
“嘿嘿嘻嘻。”玄天镜诡笑。
“嘿嘿嘻嘻。”近些日子经常默不作声的玄蚺玄鱼等神兽也都鹦鹉学舌一般发出这种瘆人的声音。司乔被它们笑得心底发毛，又去仔细审量了一下来人。
那老年男子气势凌人眼神犀利如刀，一看就肯定不是，但是他后面的黑衣跟班们……
走在最后面的两个，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肚子出奇的大，而且也平，估计上面放上一壶茶加四个茶杯，沏上个来回也不带洒的；瘦的那个，面容陌生，但当与司乔的目光相遇之后，眼睛轻轻一眨，本来不算细的眼睛生生让他眯成了一条缝。
司乔：“……”
这两人如何混进了这帮人里面，这为首的又是谁？
她满心的疑问，大虫长老却像是碰见了不想碰见的人，拔腿就往回转，那威武的老年男子早看见了他，见状轻蹙起眉来高声叫道：“大虫长老，你们畜科是不是也发现了什么异状？”
大虫长老不得不停下逃窜的步子，转过身去，假装刚看见那些人，“吆，好巧啊，罗修长老，你们也在巡河啊。”
与此同时，他背在身后的手朝司乔悄然摆了一摆，声音低得只有司乔能听到，“快点，跟紧我。”
司乔本能地以为是有危险，大虫长老要保护她，便又紧接着听他哈哈一笑，扬起手来，侧过半个身子指着她道：“瞧见了没有，这是我畜科新收的四品行走，能文能武，降龙伏虎，秉具通心之术，协助着平天王办过了望山和燕尾县两件惊天大案了，昨日还被皇贵妃娘娘请进宫里去救了娘娘一命，最关键的是，这丫头为人体贴善良，积极肯干，我大虫有了她做助手后，以一顶十。真是有福气啊哈哈哈。”
司乔：“……”
说好的蠢蛋蠢货蠢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