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乔和穆飞羿同时一震,周身无数的穴道本能地喷涌起抵抗的气息,却似乎被一道强大的封印强行压制,难以散发真正的力量。
同时一股复杂难言的陌生情绪从心底翻涌而起,直达四肢百骸,这情绪有愤怒,有恐惧,还有流窜在骨髓里的悲怆之感。
斗篷里的黑影冷笑一声,想要再度扑过来,可是他的身形比方才淡淼许多,黑雾隐藏下的面庞显露出一丝燥然,便放弃攻击这几个人,而是重新去掀石棺的盖板。
他拼了全部力气,人形扭曲,黑雾愈发散淡。
随着铿地一声巨响,石棺的上盖被推出一道尺余的空隙来。
“不!”司乔眼睁睁看着,撕心裂肺地喊出这个字,几欲崩溃。
穆飞羿却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飞快地往石棺里睃了一眼,“勿怕,你阿公不在里面。”
司乔愕然,往石棺看去,虽然只是打开了一个缝隙,但此刻金乌当空,日头正盛,石棺内部的情形尽收眼底。
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块锦色的丝垫板板正正铺在里面,司乔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下葬阿公时她一边流泪一边亲手铺上去的。
“阿公呢?”司乔如呆似痴。
那黑影也未预料到此种情形,愣怔了片刻,黑气钻进去又钻出来,似乎有些抓狂,突然回头瞪向司乔,斗篷罩着虽然看不清表情,仍让人心中一寒。
穆飞羿堪堪向前走了一步,挥掌向他。
这一瞬他掌前的空气有如实物,凝聚成一条白色练带,轰然前行,正中黑影的胸口。
那黑影悚然,迅速向后退去,口中发出嚯嚯的声音,可是已经迟了,被白色气流一冲之下,乍然溃散。
风过沙沙,山中寂静,石棺的缝隙仍自大开。
穆飞羿反掌看向自己的手心,手掌结实,十指颀长,他方才的动作并无提前思考,只是凭心而作,一气呵成。
就像是在那可怖的黑影人的逼视下,体内的潜能一瞬被激发。
这种激发,其实在进入望山之后便时时存在了,只不过悄无声息,很难察觉。
司乔扒到石棺上,将棺盖开得更大了一些,阳光将石棺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的确没有老巫觋的尸骨在。就连寿衣都一无所踪。
“这是怎么回事?”司乔喃喃,“阿公的肉身去了哪里?”
这棺材上有针锁,阵锁即是石棺的法锁,若不是自己开启了阵眼,她相信世上几乎没有人能强自打开阿公的棺木。
“老巫觋没有死?!”董威等人围过来,且惊且疑,“果然是大修行者。”
“不可能。”司乔不知是悲是喜,“如果阿公活过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自幼与阿公相依为命,在阿公去了的这些天里,她活得看似洒脱,可是实际熬得辛苦。一时消化不了阿公没有去世其实是弃他而去的结论。
无人能够回答,穆飞羿望着她,沉默不语。
“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司乔突然看向穆飞羿,“所以你才让我打开阵眼?”
穆飞羿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淡淡地叫了声,“司姑娘。”
不知为何,司乔眼眶里浮出泪光,无限的心酸与委屈从心底汩汩泛起,这心酸与委屈似乎不是产生于当下,而是自远古以来便存在了,缓缓地积攒成河,一瞬爆发。
穆飞羿心中猛地震动,五脏六腑似被巨手猛地揉捏,他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一步,温言解释道:“司姑娘,我只是如此猜想过。以司公大才大能,不可能一死了之,据我所知,像他一样修为的巫觋,至少能活到三百岁,而且太巧了,你不觉得司公离开的太巧了吗?”
就在他来望山的六个月前,司公离去。
“至于我让你打开阵眼,是推断到了此处一定另埋伏了居心叵测之人——那些妖精们被人哄骗来闯阵,分明是被人当了替死鬼,先来试一试轻重,与此同时,成为掉入陷阱的诱饵。之后,他现身告知那些妖精脱身之法,期待你来此地时心软于它们的哀求打开阵眼。它便可以趁机打开石棺,劫走陪葬的宝物了。司姑娘,你阿公有哪些陪葬物你还记得吗?”
司乔手紧紧抓着石棺边缘,脑海里一片混乱,根本听不进穆飞羿的问话。
董威突然道:“不对呀,王爷,司姑娘会放了妖精不奇怪,她本就是个心软的姑娘,可那黑衣怪物如何晓得司姑娘能看到妖精?”
穆飞羿沉默了片刻,“也许她注定总有一天是能看到的吧。”
即使没有赤琼。
假以时日,因缘具备。
穆飞羿垂眸,脑海里闪现出他凝视司乔手部虎口之印痕时所产生的恍惚之感,他有直觉,那绝对不是普通的胎记。
且司乔总会是来祭拜司重的。
黑影人应是幕后之人的一缕分神,时刻监视这这里,只不过那人没有想到司乔来的如此快,且有他穆飞羿的陪伴。
那人更没想到的是,司重的肉身不在石棺之中,更何况是陪葬之物。
“阿公陪葬的时候,带了他的法杖,葫芦,拂尘,和一些手写的经文。”司乔终于定下心神,回答穆飞羿的问话。
穆飞羿点点头。
“刚才那黑衣人会是何方妖物?”凌云问。
依旧无人回答。没有人知道。
望山的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谜团都缠绕着重重危机,可是他们不能后退,唯有前进。
穆飞羿带着失魂落魄的司乔往回走。董威飓风凌云等人皆肃着脸孔,心事重重。
刚回到家中院落,司乔便看见堂屋门口出来一个人,半老徐娘,肌肤微丰,不是大宝的姨母周氏还能有谁?
“阿乔。”周氏笑意吟吟,看着与司乔同行的穆飞羿时,吃惊之余,赶忙行了大礼。
听完司乔介绍身份,穆飞羿盯了周氏一眼,道声免礼,便和董威一道去了营帐。
周氏拉起司乔的手,亲亲热热地回房。
司乔心底慌张起来,赤琼捏在手心,见到的第一瞬她便知晓了周姨母来找她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