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当年先皇与先皇后那样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就这么无辜惨死,公主,你既已归来,想必有自己的打算,奴婢苟且偷生十七年,等得就是这一天,奴才虽已老迈,愿意粉身碎骨,为您的报仇添一份力。”冯姥姥老泪纵横地说着,语气却刚硬至极。
司乔朝安乐柏瞟了一眼。
“奴才该死。”安乐柏赶忙和冯姥姥一样跪在了司乔面前,低着头道,“奴才确有私心,奴才也确实如您所说,使了一些伎俩,但是奴才对您是忠心的,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司乔审视着他,因为他垂着头,便只能看到一个圆圆的头顶,上面盘覆着黑黢黢的生长得极为繁茂的头发,一个小内侍,一个可怜的没了男子之本的少年,竟能长出这般浓密的黑发来……而且,他心里的小九九竟然掩饰得天衣无缝,凭借着她出神入化的功力都不能勘破,还特意摆出几句话作为迷魂阵来引她上套,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啊,司乔暗叹一声,是自己大意了,门缝里瞧人,把人瞧扁了,竟觉得这小子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俗之人。呵呵,只怕比起冯姥姥来说,这一位才是真正的大佬。
“起来吧。”司乔又品了一口忘忧茶,茶香在每一颗味蕾间弥漫,这是她娘亲研制的,是独属于娘亲的味道,和梦里的,想象里的,一模一样。
“说什么报仇雪恨,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来拿回该拿回的东西罢了。”她缓缓道。
空气停滞了一瞬,冯姥姥与安乐柏惊喜抬头。
“公主,您答应了。”冯姥姥道。
“高,实在是高。”安乐柏笑。
冯姥姥奇怪地望了一眼安乐柏,什么高不高的,没听懂安乐柏的意思。
她转回头来,又重看向司乔,犹豫了片刻,才满是期待地支支吾吾地道:“公主殿下,能不能,能不能让奴婢看看你的样子。”
说完之后她又觉得十分唐突,不安地解释,“奴婢没有别的意思,奴婢这些年来,一日不敢忘怀先皇与先皇后的恩典,奴婢十分想看一看小公主您长成什么样了,您是像先皇还是皇后娘娘……奴婢……”她越说越激动,泪花再次从眼眶中迸出。
“这有何难?”司乔无奈一笑,轻轻地将头上幂离取下,露出一张明丽的脸庞来。
霎时,冯姥姥的眼就直了。
那位安乐柏也好不到哪里去,鼻子僵住,嘴巴大张,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就像是丢了魂一般。
直到在一旁伺候的于秀实在看不下去了,重重地咳了几声,冯姥姥才回过神来,揩拭着眼角使劲儿点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公主你真真的国色天香,比之先皇与先皇后更胜一筹,奴婢,奴婢心里高兴啊。”
司乔见她感情由衷,言语真挚,也心里暖软下来,吩咐安乐柏道:“在宁辉殿给冯姥姥安排着匿下吧,我身边也确实缺少个老人儿,以后的事情少不了麻烦她。”
冯姥姥自是感恩戴德地离去安顿,司乔推开殿门,走到庭院之内,望向那株高大葱郁的公孙树。
公孙树枝叶如篷,翠绿成帐,耸立之间比之四周的殿堂还要高阔,往上看,纵深不可计数。
这北晟与大夏不同,乍看之下平静如湖,不起半点波澜,可是内里呐,比之大夏还要凶险神秘得多呢。
只是多想无用,只能是走一步瞧一步了。
***
同一时间。
“那宁辉宫岂是一个国师能住的地方?”深宫中,一个勃然大怒的女声响起,伴随着瓷碗落地碎片四溅的声音。
赤榴公主自记事以来从没见过母后发火,而且是发这般大的火,她永远都是笑意淡渺的,温柔的,慈爱的,虽说她照看自己的时候不多,大都是交由嬷嬷奶娘,但是她对待自己,是一个最理想的娘亲的样子。
可是现在……赤榴公主即便是再迟钝,也感应到了,自从父皇醒来起,母后跟以前仿佛不同了。
“宁辉宫空着也是空着,离我的议事厅最近……其他宫苑,要么太远,要么太破旧,要么就住着其他妃嫔娘娘……”
赤榴公主解释着,想让冬安皇后熄熄火气。
“简直胡闹!”冬安皇后的脸色却一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你做此决定之前就没想过要跟我商量一下的吗?任性妄为,目无尊长,你的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后?”
赤榴公主张口结舌。
冬安皇后背后的刘嬷嬷冲她使了个眼色,她才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下,“母后息怒,儿臣错了。”说着使劲地叩了几个头,“儿臣愿意接受惩罚。”
冬安皇后似乎很吃这一套,她恼怒到泛红的眼眸渐渐恢复到正常,强压着胸口的起伏,深吸了口气,别过头去,不看赤榴公主。
“算了。以后切不可如此莽撞了。至于司国师,让她速速搬离宁辉宫。”
“母后……都已经住进去了,怎能朝令夕改的……”赤榴公主很不情愿。
“怎么,做了监国之后,翅膀硬了,不听我的话了?”冬安皇后深皱起眉,语气又严厉起来。
赤榴公主只得无奈地应了声“是”。
“好了,你去忙了,刘嬷嬷送送公主。”冬安皇后摆了摆手,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她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本摊开的书,赤榴公主不用细看也知道,那是经书,专教人如何清心的,母后多年来一直很爱读抄。
刘嬷嬷粗壮的身体扭过来,赤榴公主和她一道出门。
“嬷嬷,宁辉宫有甚特别之处,为何母后如此看重,连住一下都不让去住,国师又不是外人。”一出了殿门,赤榴公主便抱怨起来。
她知道刘嬷嬷一定会将这些话转述给母后的,若说宫里是一锅粥,刘嬷嬷便是一根搅屎棍。也不知道母后那般云淡风轻目无下尘的人怎地会重用这样的奴婢,
“哎呀,公主你有所不知,宁辉宫不住人是咱们陛下的规定,并非是娘娘多事故意责难你,娘娘也是为了你好,这个规定是陛下继位之初便做下了,你也知道陛下跟先皇兄弟情深,他空着它也是给自己留个念想。而且陛下刚醒,还没好利索,你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违背他的意愿呢,若是被他知晓,你们父女之间万一生出隔阂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