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宝哥？”司乔呆住。
灶膛火光中传来的的的确确是褚大宝的声音。
自从神灯会当日他从护城河一艘轻舟内的陶瓷油灯中跳出来又跳进去后，司乔与褚大宝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时褚大宝谆谆嘱咐司乔，一定要在房内留一盏灯给他，好方便他使用分魄大法，便于两人联络。
司乔怕误了北晟国传来的重要消息，自此夜里长燃烛火，整宿整宿的没熄过，可褚大宝一次也没有过动静，白白害司乔费灯油。
这次猝不及防，竟然从炉灶内冒出声音来，若非她那碗长寿面碗端得稳，当场就得洒炉灰里。
“乔妹。”这次与上一次不同，褚大宝没有从火里蹦出来，而仅仅是打火光中浮出了他的一个淡淡影子，且一咳嗽周遭的灰尘便扑哧扑哧地旋舞。
司乔又惊又喜又疑惑，“大宝哥，你怎地不出来了吗？”
褚大宝虚虚地摇摇头，火苗随之摇曳不定，“乔妹，这法术邪门得很，我能力低微，上次使的分身大法耗灵太多，伤了魂魄，许久都缓不过劲来……这一次，咳咳，刚刚能借火传话，但烛火微弱，得是像这般的灼热大火才行，却还是坚持不了多久。”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两只眼睛灰蒙蒙地望着她，目光定定，“乔妹……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司乔点点头，自上次往后，期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定了定神，便捡最紧要的事情问道：“大宝哥，你跟我说过，分身之法是以灯为身，凝烙一魄，便之成为一个具备三魂七魄的真人般的化身，可从世上任何一盏烛火中现身，但是六王爷他……他是如你我一般，自母胎诞下，从婴孩长成到现在的，这一点确定无疑……所以虽说他额心也有朱砂红痣，但并不意味着他只是一个分身吧？”
这些话在这些日子里她心底反反复复地想过很多遍了，很是盼着能得褚大宝解疑答惑。
褚大宝却冷笑一声，“乔妹，你太单纯了，道魔无边，他的法力远远超出你我想象，所使用的手段自然也是花样百出，区区一个分身入胎成婴算得了什么，即便是驱魂夺舍，也不是不可能的。“
司乔心中一滞，说不出的滋味蔓延，讷讷道：“是吗？”
“乔妹……咳咳……”又一圈灰尘翻飞，褚大宝道，“我听四婶说你的修为达到元神出窍了？”
司乔讶然，“是啊，四婶是如何知晓的？”
这相隔千山万水的，自上次在驿站见过一次后，刘四婶便匆匆而去，自此再也没有见过，按理说不可能知道她在这边的情况。
褚大宝却没有回答，而是静静看着她，眸底似有无数心事翻涌，半晌方道：“恭喜你，乔妹，你的进益总令人叹服。只是……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上了坏人的当。”
司乔低下头，叹了口气，她打量着褚大宝并不知道她与水凰之间的种种渊源和纠葛，便也不好跟他提。
就在这时，她忽地想起一件要紧事来，忙道：“大宝哥，那潘仁仙竟然矢口否认望山父老是他杀的，你说气不气人？除了他穷凶恶极，还能有谁跟咱们过不去？”
“怎会这样？”褚大宝也皱了眉头，显然很是意外，想了想道，“会不会是他不敢承认？”
“这也是有可能的。”司乔踌躇道，“但是……我总觉得他的话不像有假，大宝哥，难不成我们是中了什么人的圈套，而那潘仁仙是被人嫁祸了？”
褚大宝脸上凛了一凛，“那会是谁？谁有这样的动机？”他脸色突地一变，厉声道，“难不成是那穆飞羿，为了诳你随他进京，故意设得一计？好歹毒的心肠！”
司乔被他的猜测惊得毛骨悚然，她曾有过各种各样不着边际的揣想，却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一次，本能的辩驳脱口而出：“这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怎地知道？”褚大宝俊雅的面庞浮出一抹戾气，昏黄的火焰也跟着跳跃不定，他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司乔道，“不然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解释？当时在望山的人，除了咱们几个，就是他和他的手下了。你也看到了，他们法力高强，神鬼莫测，什么坏事干不出来？”
“张风王末冯满林几个也死于那场屠杀中了啊。”司乔道，“那些侍卫，他们都是六王爷的人。”
“哼。”褚大宝冷笑一声道，“不如此怎能遮掩得过去？为达目的总得有所牺牲。”
司乔语塞了，有点被怄得难受，可是她心中自然是极不赞同褚大宝的话的，默然了片刻后，缓言道，“大宝哥，此事没有证据，先不要胡乱攀扯，免得冤枉了好人。且慢慢调查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能沉冤得雪的。”
褚大宝也未再坚持己见，灶火的光芒不如方才强烈，他的神情便显得柔和了一些，又咳了几个烟圈，“乔妹，既如此，你还在那大夏京都呆着做什么？快回北晟来吧，这边经过我们的经营，计划已基本铺好，势力也已经稳固了，明日我要和几个皇亲国戚碰一碰头，试探一下他们的虚实和态度。乔妹，这边很需要你。”
司乔茫然地回望他，脑子里有些转不过弯来。
是啊，倘若潘仁仙不是她的仇敌，她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当初来京都，便是完完全全冲着复仇来的。
可是让她马上走，却又是打心眼里做不到的。
离开大夏京都，首先就意味着离开穆飞羿……
离开刚刚熟悉的幸甚宫，离开钦天监，离开畜科，大虫长老，和一群不着调又极其没有存在感的师兄们。
对了，还有她刚收的小徒弟——他身上的经脉还未全疏通呢。
而且，阿公给她留下了四张地势图，这朱雀是其中的一份，她贸然地离开，岂不是永远搞不通阿公的用意何在？说不定这朱雀之地也有对她至关重要的宝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