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略显憔悴,英武的面孔上浮出一瞬的迟疑,半晌才低缓道:“不错……那圣书乃是太祖皇帝遗留下来的圣言,其上记载……雀门每千年会开启一次,届时天降霖劫,护城河动,死雀回息,内门大开,将吐丹丸,有缘者逢,吞服可成仙——今日正是一千年整。”
穆飞羿眼中掠过一丝讶异,但因其微低了头,背对众人,并没有人察觉。
皇帝说了这些话,耗费了力气,气息更为紊乱,两眼便有些昏花,也没看见。
穆飞羿忖思了下,便问:“方才的震动是内门开的声音?”
“正是。”熊不礼替皇帝道,“皇上洪福齐天,雀门一开,便有丹丸平空显现。”
于是皇帝便劈手取过,毫不犹豫地吞下去了。
穆飞羿搭在皇帝手腕上的手指并未离开,这次是真心实意地咂摸经络了。一直屏气敛神的七皇子穆天羽突地问道:“父皇,儿臣冒昧问一句,这雀门是什么来历?您的寝殿中为何会有这么一道门?”
皇帝半阖的眼眸突地睁开,似是被这个问题吓了一跳。潘仁仙便一边冲他使眼色一边带着呵斥的语气道:“七王爷,这可不是您该关注的问题。”
穆天羽悻悻住了嘴,脸上的疑惑却未减淡半分,他瞧一瞧身畔跪得端正,满眼里漂得的似乎只有对于父皇的担忧,便忍不住从鼻子眼里往外哼一声不屑。
穆飞羿将手从皇帝的手腕上放下来,跪在三皇子的身边,“此药儿臣闻所未闻,也并未把出父皇有何不妥,初时只觉气息横涌,血脉贲张,此刻反而觉得父皇灵力充沛,生生不息,有枯木逢春之相了。”
此言一出,无论是皇帝还是熊潘之流皆惊愕起来。
皇帝先是神色怔滞地自我感受了一下,竟然随即就着胡公公的手站了起来,胡公公尚在小心翼翼,他却一把推开了他的扶持,双臂一震,原本因病微驼的脊背顿时重新挺立,凹陷的脸颊也霎时渗出红光满面的生机。
整个人就像是凭空年轻了二十岁一样,虽然仍是瘦峭,反而显得英武凌厉。
“哈哈哈。羿儿说得对。”他情不自禁地狂笑起来,“祖宗诚不欺我也。”
将众人吓了一跳。
该不是疯了吧?
熊不礼和潘仁仙互看了一眼,请命上前也为皇帝把脉。
一番下来,莫不神情古怪。
之前熊不礼在皇帝服药之后是第一个赶到的,当时皇帝已经倒在了地上,他一品脉,是枯竭垂死之相。
潘仁仙稍后赶到,则得出个中毒的结论,且是不出半个时辰便会爆体身亡。
陆续而来的长老们有的站在熊不礼这边的,有站在潘仁仙那边的,争论不休。
三皇子对于丹药与品脉皆是门外汉,不管真假,一张欺霜赛雪的脸的的确确绿了,眼睛却是红的,本是稳重端方的性子,就差嚎啕大哭。
七皇子也一窍不通,看一看这个看一看那个,又瞧见了三皇子的孝子样,一向愚钝的他福至心灵,突地意会到万一皇帝就此挂了,自己这方一无准备,说不定皇位就落在了卖孝的三皇兄的手里。
于是他福至心灵,想到了穆飞羿,六皇兄既然恁大本事,将闹妖的护城河都收拾齐整了,想必对此也能力挽狂澜。
因此才病急乱投医,叫胡公公去找了穆飞羿过来。
不料只是一刻多钟的时间,事情竟出现了如此的反转。
皇帝不但精神百倍,就连之前被刺杀所受的暗伤也顷刻痊愈。
熊不礼和潘仁仙既惊又奇,踌躇了一番后,齐齐跪下,“皇上恕罪,此事已超出下臣的见解。”
潘仁仙想了想又道,“不如皇上将下臣的师父了尘道人请来,令他一诊。”
皇帝否极泰来,正是得意的时候,点点头表示同意,但又奇道:“虽说仙丹妙用,但朕……此刻只觉得身轻如燕,力大无穷,却并没有要成仙的感觉,这是为何呢?”
就在这时,像是响应他的话般,空无一物的大殿之中忽地响起一声叹息,诸人顿觉脊背一凉,七皇子四处打量,“是谁?”
半空中突地显出一个人影来,缓缓浮到众人面前。
那人星眸剑眉,气宇轩昂,一身仙气飘飘的白袍,看起来不过是弱冠之姿,但一开口却雄浑透亮,直达人的心底。
他望着诸人,尤其是为首的皇帝,沉声道:“穆氏后世子孙,尔等听旨。”
其余人尚在愣怔,皇帝却来不及将愕然收起便即刻跪下了,“太祖皇帝……”
包括穆飞羿在内的所有人尽皆惊呆。
皇帝冲四周人打着下压手势,“快,跪下。这便是我大夏朝开国老祖宗。”
“这……这么年轻吗?”七皇子穆天羽磕磕巴巴道。
那白袍男子微微一笑,身上突地自上而下掠过一道光影,随即整张面孔立刻变了,变成了一位老态龙钟,严肃威严的老者,他身穿皇袍头戴皇冠,脸上虽然苍老,但一双眼睛精光湛然,眉眼五官里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采,与先前的年轻仙人有些相似。
不光是七皇子和三皇子,就连穆飞羿也一眼认出,这人就是每年太庙祭祀时被供奉的众多大夏帝王先祖之中最上面的那一位——太祖皇帝。
与画像中的一模一样。
这下全体没人吭声了。即便是狐疑如潘仁仙,也老老实实地跪伏在地,收回了贸然去探试却如石沉大海的术法。
皇帝穆行烈五体投地,“恳请太祖皇帝教诲。”
那威严的太祖皇帝一开口,声音比之年轻状态也苍老了几分,“雀门千年开启,你辈能赶上乃是前世修来之福分,方才皇孙已吞下一颗化体丹,但只是锻造了筋脉,还须每隔一月再服一枚,连服七次,勿要中断,方可脱胎换骨,或成仙羽化,或延寿与天地相齐,皆为各自机缘,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穆行烈抬头望向半空中的浮影,眼中露出渴望,“七次……可是……”
他只吞了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