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夜的噩梦,梦中不是脖子被勒得差点窒息便是舌头被剪刀剪掉,虚幻的梦境,活生生的现实。除了配合警方的调查,我把自己关在了家里,拉上窗帘,不管白天黑夜,都呆在黑暗之间,我恐惧黑暗,但却又只能在黑暗中掩藏我的恐惧。
葛来敲了几次门,我隔着门,求着他离开,他便没有再强求见面,只是一日三餐定时送到,每餐花样翻新。
没有胃口,勉强咽下几口饭,再也无法吃下去,葛怕我营养不良,特地在中餐和晚餐的盒饭里加上些肉食,我苦笑,看见那些肉,我就会想起张梓的那一小截舌头,以形补形,那个躲在暗处的人,大抵是嫌我多嘴,我怕再多说话会牵连到更多的人,所以干脆就躲起来,什么也不说。
几天过去,张梓没有消息,师兄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应警方的要求去接受那位心理医学权威专家的精神状态鉴定,他和我说,这位专家在催眠学方面享有国际盛誉,在精神病诊断和治疗上也非常有一套。
收拾了一下,出门,师兄开了他自己的车子来接我,一路无言,他不多话,我亦不想多说。
车子停的地方是市里的精神病专科医院,师兄很熟,拉着我的手上了三楼,出了电梯,进了左手边第三个门,进门前,我匆忙看了眼门牌,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进门,看见了那个坐在巨大办公桌后面穿着白大褂的人,脸上红潮涌动,愤怒霎那间爆发,对着那个人吼起:“你怎么还没死!”
师兄抓着我的手,满脸严肃:“竹子,怎么这么和老师说话的,快道歉!”
眼泪涌上眼眶,迷糊了视线,伸手擦了一下,没有理会师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心里一阵一阵地抽。
他很平静,完全不受我的影响,站起来,伸出手,对我说:“您好,我是慕云葛。”
我冷笑,不伸手,说:“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慕云葛,慕大医生,没想到分别二十多年,你从一个禽兽爬到了衣冠禽兽的位置,可喜可贺。”
慕云葛微笑了,他的笑意在嘴边漾开,说:“你妈看来没好好教你,当年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儿,怎么现在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我怒了,甩开师兄的手,三两步冲上去,扬手就给了他一个巴掌,他不抵抗,任凭我打,清脆的掌声过后,五指红印出现在他的脸上,我大声说:“你没有资格说我妈,不是她没教好,是我天生如此,谁让我有那么一个冷血无情不负责的父亲。”
慕云葛脸上还是挂着那该死的笑,他说:“我的女儿,当年是你妈妈要求留下你的,我给过她机会选择,不是我不要你。”
“你给我滚,我讨厌你………”在眼泪哗哗之前,飞奔而出。
二十二年了,我与我的父亲以这样的一种方式重逢。
不知跑了多久,我就地蹲下,头埋进,抱头痛哭。
哭到极致,声音再也发不出来,只能抽噎着,一双手将我整个人抱起,用他的头抵住我的头,师兄的手拍着我的后背,轻轻地说:“竹子,不哭,我带你回家。”
在他的怀里不知何时睡着,再次醒来,已经是天黑,我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闻到的是一股熟悉的味道,师兄的味道。大学四年到现在,他身上的味道一直没有变,淡淡的,带着一点点类似于木头的香气,很安神。
张嘴试图发出声音,沙哑无声,苦笑着起床,听见了外间传来炒菜的声音,葱花的香气很浓郁,走出卧室,看见了不远处在厨房忙碌的师兄,突然就鼻尖很酸。
多年的孤寂,飘泊的心,眼前的人,肩膀很宽,对我很好,悄悄地走过去,抱住师兄的腰,脸贴着他的背,说:“师兄,娶我。”
那宽厚的背,一下子变得很僵硬,我的手摸到了他起伏剧烈的胸膛,他的心跳得很快,为我而跳动的心,真好。
师兄没有转过身,他继续炒着菜,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