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圣旨传到顾家的时候，顾玉方才写好了一幅字。
看着纸上的忍字，他颇为得意，交给旁边伺候笔墨的婢女，轻声吩咐。
“拿我的章来，将这幅字加盖一章，随后挂起来，就放在小姐的闺房门口，小姐日后有归宁之时，也好改变心性。”
侍女连声答应，带着那幅字退出去。
下人自外头来报。
“大人，宫中传信，陛下请大人入宫？”
顾玉捋着胡须的动作一顿。
“哦？”
“来人可说是为何！”
下人摇头，补充道：“奴才使了重金，那小太监方透露些许信息，只说是汪督主去面圣了，陛下才有不满，便叫大人入宫前去相见。”
听了这话，顾玉皱眉，挥手叫下人退去，用选纸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将其攥在手中。
又特意到花园中寻了信鸽的笼子，纸条夹在信鸽的腿上放飞鸽子，看着信鸽振翅翩飞，他才换了衣裳，入宫前去拜见。
顾玉到达皇帝寝殿之时，汪海正在旁边殷勤的伺候笔墨。
他知晓皇帝无能庸碌，却喜欢身边之人顺从，要想让皇帝站在他这一侧，首先便是要让皇帝觉得他们是一体的。
因此，京中全市盛大，贵不可言的司礼监大太监汪海，竟亦如多年前那卑躬屈膝的下人一般，殷勤为皇帝伺候笔墨。
看着皇帝御笔朱批落在一个个奏折之上，他也只垂眸敛目，不曾多言一句。
直至顾玉到来。
顾玉一进门，便见汪海如此做派，从鼻尖挤出一句冷哼，他阔步进门，对皇帝躬身行礼。
“微臣拜见陛下。”
顾玉的声音不大，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他早已不是那个并无话语权的年轻人，如今他权力非比寻常。
只要他开口，身边便是有蚊子飞过，也自会有人将他们解决了。
所以他无需大声说话，只等旁人侧耳来听便是。
纵如此，可进宫面圣，他也不敢太过拿乔，态度十足卑微的对皇帝行礼。
可皇帝却置若罔闻，仿若听不见他的卑微一般，只皱眉道。
“这墨磨的有些重了，这回轻一些。”
汪海立即弓着身子连声应是，随即接过身边小太监递上来的泉水，把墨稀释了些。”
还亲自用手指蘸了，在手上试出浓稠程度，方才恭敬的双手捧着那支御笔交给皇帝。
皇帝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批阅过眼前的奏折，将其扔在一边的桌子上，方才看了一眼顾玉。
“朕从未想过，这声名赫赫，大权在握到竟敢违抗圣旨的顾大人，竟真的赴约而来，看来朕也还是有说了算的时候啊。”
顾玉一猜，便知皇帝对自己深有不满，他不由得暗自庆幸。
还好他先前没走错路，撩起袍子，单膝下跪，低头认罪。
“微臣之罪，还请陛下恕罪。”
皇帝冷笑一声，托腮看着他，神色中带着满满的质疑。
“顾大人只说自己有罪。可顾大人可知，自己罪在何处？”
顾玉也不隐藏，深看一眼汪海，便垂头到。
“陛下心里不满，必定另有缘故，想必是陛下掌握了些微臣有违逆之举的罪名，微臣不必多说。”
皇帝皱眉，他听完语句中带着的不服气，却没想到下一瞬，顾玉直接怼上了站在他身后一直安静干活的汪海。
“而今，朝野中众人皆知，司礼监从无冤案，锦衣卫中杀机重重，陛下既对微臣不满，便是微臣最大的过失。”
“微臣不比那些史书名将，胆敢违逆陛下，陛下说错，微臣认错便是。”
皇帝的面色逐渐冷凝，直到听见故意说完最后一个字，他气愤的一拍桌子冷声呵斥。
“顾玉，朕看你是活腻了。”
顾玉立即低头，皇帝冷声呵斥。
“多年来，正看在你是亲娘舅的份上，朕准你把持朝政，稳军内阁首辅第一把交椅，甚至对你多年来排除异己的诸项举动视而不见，可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
皇帝说完这话，怒气上涌，一直有些口干舌燥，汪海立即殷勤的送上一壶茶，让皇帝干哑的嗓子得到缓解。
而后，皇帝叹息：“你为何胆敢叫府中下人强行闯入正在被围困着的宋府，还要从里头带人出来？”
顾玉不曾开口。
皇帝追问：“你可知此事是欺君之罪？朕多年来虽没有严刑苛责过哪一个？可却也容不得人如此冒犯，你到底是何意思？若真有不臣之心，你倒不妨明说，也叫朕死个明白。”
汪海霎时抬眸和顾玉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二人事先碰撞，汪海露出一个阴测测的微笑，旋即低下头，继续伺候皇帝。
顾玉心中怒气翻涌，他就知道，此事离不开汪海这个老贼的算计，而今一看，果真若此。
顾玉声线硬邦邦的开口。
“陛下，微臣的确是派人到那府中送了些东西，可也请陛下三思，微臣送些东西一来不在律法管束范围之内，舆情来说，微臣要去看的，那是陛下的表妹，难道微臣为国奉献这么多年，陛下便是连这事也不许吗？”
皇帝皱眉。
汪海适时的抬起头，轻笑着补充。
“顾大人若想探望令千金，此事不是罪过，陛下先前也曾多次提过想要封令千金为郡主，只是因令千金行事乖张，此事才迟迟不成。”
“可如今陛下生气的是，顾大人怎可叫人把宋戚明的妻子带出来，宋家若有风波，他同样是罪人之一，强行拎走朝廷要犯，顾大人所犯之罪，难道不是罪犯欺君？”
顾玉点头，看向汪海。
“那又如何？此人是本官的女婿，本官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守活寡？”
“更何况，宋戚明的罪还没定下来，此事倒不急于一时吧，那颜安时石考中新科状元，京城皆知，此人必定有几分才学在，难道便要因一个未定下来的案子，毁掉一个深有才学的年轻人吗？”
皇帝一时沉默，汪海却转身对皇帝拱手。
“还请陛下三思。颜安时此人虽为一甲状元，然我泱泱大国，最缺的从不是状元之才。”
“颜安时今日倘若侥幸逃得安生日后，倒是好事一桩，可他还有宋家多年的养育之恩，若真为其报仇，那便是仇恨，陛下，仇恨朝廷到如此模样，如何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