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赵怀玉站在汪海的书房作案之前。
汪海把玩着手上的一只灯笼，饶有兴致的问。
“怀玉，你觉得这灯笼如何？可是上上之品？”
赵怀玉只打量了灯笼一眼，便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客气道。
“还请督主恕罪，属下不懂，属下不是风雅之人。”
汪海哈哈一笑，随手将灯笼放在桌案之上，颇为赞赏的说。
“洒家便是最欣赏你这直率的性子，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你这样的孩子，才是洒家用着最放心的。”
将灯笼放置一边，汪海神色中带着留恋的摩梭了好几把，低声叹。
“真是可惜了。”
“终究还是有些缺憾？”
赵怀玉立即躬身上前，轻声问。
“不知何事引得督主不满，属下即刻去办。”
汪海笑了笑，尖锐的长指甲在灯笼上略摩梭了两下，才轻叹一口气。
“洒家只是觉得可惜，这灯笼，原是洒家令人捉来二八少女，特调上百种香薰，日日浸泡入体，不食荤腥，只吃露水，方能如此娇嫩顺滑。”
“而十数人中，方能选出一人，用脊背上最嫩滑的皮肤，硬生生剥下来，做成 人皮，再辅以小腿骨精细研磨，制成架子，如此方得这一盏灯笼。”
“然而，洒家寻遍天下，却不曾找到一个可以为此灯笼作画之人，只用这素白胚子，实在过于单薄。”
纵然早知汪海与常人不同，可如此残忍，还是超乎了赵怀玉之想象。
一瞬间，赵怀玉紧攥拳头，敏锐的让汪海察觉到不对。
皱眉看过来，汪海动作一顿，神色中带着几分探究的问。
“你因何神色有异？是觉得洒家这事儿做的不对？”
“嗯？”
赵怀玉一愣，顷刻间摇头，转而解释。
“属下只是觉得自己无能，竟不能为督主分忧。”
汪海这才满意点头道：“你果真不错，尚存良心。”
赵怀玉乖乖低头。
汪海又欣赏好了，才想起正事，饶有兴致的问。
“洒家听闻，你见了宋戚明的两个女儿。”
赵怀玉当然没想过这些动静会瞒过汪海，因此坦然承认，恭敬解释。
“正是，这两姐妹似乎不睦，正好闲来无事，微臣便逗 弄了一番，若宋大人还有不满，属下也可对宋大人赔礼道歉。”
汪海一笑，一挥手，漫不经心道。
“何至如此？此等微末小事，也配让你对他道歉。洒家身边，丢了十个宋戚明也不冤，却离不得你。”
想到这，汪海又懒懒的问。
“宋戚明可交代什么？”
赵怀玉摇头：“内阁次辅，纵然奉命负责督查此事，可也未必会亲力亲办，想来此事与他关系不大，还是下头众人做的有问题。”
汪海点头，看向赵怀玉，他轻声提点。
“宋戚明此人，还有可用之处，所以，他身上要有可下手的地方，可他却不能倒，你可知晓？”
赵怀玉立即点头。
“属下知晓。”
懒懒挥手，放赵怀玉离开，待他走到门口时，汪海又皱眉补充了一句。
“对了，此事不可徇私，要一视同仁，不能叫陛下怀疑，咱们做臣子的忠心，和你锦衣卫办事的能耐。”
赵怀玉点头，离开汪府，他直接去了锦衣卫的监狱。
为了方便做事，锦衣卫的卫所里面设了一座监牢。
赵怀玉阔步走进来，大牢中过半都住满了人，只零星空了几个。
而那些犯人们个个披头散发，形容狼狈，身上的血迹已将衣服浸湿了，散发着难闻的腥臭之气。
走向最里间，赵怀玉站在扶手前，看着躺在稻草铺盖上的宋戚明，叫人打开门，阔步走了进去。
听见脚步声，宋戚明起身，正好见到赵怀玉那双织金官靴站到自己附近。
宋戚明心跳一顿，赵怀玉亲自来看，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宋大人，既然没睡，就来与本官说两句话吧，诗书礼教，可从未教过宋大人要如此招待客人吧？”
赵怀玉冷冷的开口，宋戚明痛快起身，做到了赵怀玉对面。
赵怀玉抬手，身边下人立即懂事的奉上一壶茶，并两个茶杯。
宋戚明迟疑的看着这茶具，有些犹豫。
赵怀玉却不多解释，径直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啜饮一口，以实际行动说明，这杯茶并无毒。
心中心中那块巨石，方才放下，宋戚明也跟着喝了一口。
“上等浙江铁观音，大人应当许久未曾喝过了吧？”
宋戚明揉 捏着茶杯，眼里带着怀念之色，略叹一口气。
“本官从未想过，此生竟还能有机会与大人一起，心平气和的坐在此处说话。”
赵怀玉笑笑，笃定的说。
“大人自然没想过，大人所思所想，无一不是为了锦绣前程，高升一步，又哪里把自己往这破烂不堪的牢狱当中算计？”
宋戚明叹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盯着赵怀玉。
下一瞬，他直接起身，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郑重道。
“还请赵大人相助，本官虽多年来称不上爱民如子，但也确实未曾做过此等胆大包天之事。”
“更何况本官若早知晓那粮草当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假的，又岂会坐以待毙至今日？”
“众人皆知我家屯了不少粮食，光前阵子我女儿在外施舍，便足足二十车，这些粮食中随便拿出一点去，也足够补上那些亏空了。”
“我若真对此事心知肚明，甚至是他们的同党，何以要拿着这些东西去做慈善，却不为自己洗清名声呢？”
赵怀玉叹一口气，起身无奈道。
“宋大人，光我知晓你无辜又有什么用，此事渊源，并不在我，你该知道，若要洗清名声，你头一个找的当是哪位？”
宋戚明目光闪烁，赵怀玉满脸同情的补充。
“今日 你家两位小姐都前来探望过，想知晓此事与大人是否有关？大人也该好好想想，到底应当怎么走？“
宋戚明目光一定，赵怀玉无奈叹息。
“大人如今站出来，不管此事与大人是否有关，关系多寡，你都已是立在明面上的活靶子了。”
“众人皆知，京中烂账，多年来无人查明，在下敢笃定，宋大人若挺不过这一刀，这京里的烂账，就只会落在大人一个人头上了。”
宋启明目光深沉。
赵怀玉微微一笑，不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