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找了,可能都出城了。”大叔劝他。
那时,他已经满城找了一个星期了。
“腿长在人身上,眼睛长在人脸上,人家要是想躲着你,你再找也是白费力气。说不定有一天,她想明白了就会回来了。你就在我这儿好好工作,等她回来也能有个底气。”
被这一番话点醒了的白旭,从此开始一心一意的工作。
自身的努力加上大叔的教育,短短不到半年的时间,酒吧从内到外一切的事项都被他摸得清清楚楚。
“等我攒够了钱,我就要自己出去开店了。”一次喝醉了酒,他跟大叔说。
“还差多少钱了?”
白旭被问笑了,笑到停不下来,他说:“还得五十多万吧!”
一个月以后,国外的噩耗出来,大叔的儿子在一次枪击事件中中了枪,当场丧命。
大叔承受不住老年丧子的痛苦,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白旭送完了大叔的最后一程,回到酒吧里收拾东西——老板都没了,店也开不下去了,服务员们在大叔倒下没几天就一哄而散、各自另寻出路了。
但这次失业的他并担心,反而踌躇满志的想要去别的地方大展拳脚。
他背上行李,没有马上走,而是像第一天来时那样,在门口坐了一会儿。
“你好,这里是关门了么?”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问他。
“嗯。想去酒吧的话前面还有。”
“我不去酒吧,我要找人。”
“你找谁?”
“有个白旭的,你认识么,就住在这家店里。”
白旭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我就是,有事么?”
男人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你就是?那太好了!”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盒子,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上面写着xx律师事务所的字样。
接着,他又递过来一份文件,“我是这家老板雇的律师,他生前立了一份遗嘱。”
白旭拿着文件一页一页的翻。
“关于不动产,在第六页。其中第四项,也就是这家酒吧,他留给了你。”
“留给我的意思是…”
“就是说,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了。”
他稀里糊涂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呆呆的站在门口,抬头仰望着牌子。
感慨万千。
二十岁这一年,他失去了自己的父亲、失去了自己爱人、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失去了自己的恩人。
却得到了一家他梦寐以求的店。
从此以后,他就成了这里老板。
里面的店员他都换了一批,还把老家那位帮助了他的高中同学也接了过来,接替了自己从前的活儿。
那个同学叫严锦,后来成为他的挚友,也成了优秀的调酒师。
很快,他就攒够了钱,自己开了第二家店。然后是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
有了钱,他又开始寻找岳婉母子的下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一点线索都没有。
有一年,严锦劝他:“找不到是你们缘分已尽了,不要再找了。再说你都27了,也该找个女人成个家了。”
他不听。
他不想成家。没有岳婉和儿子的房子不算家。
不过,女人他倒是从来都不缺,来来往往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无非就是图他钱财罢了。
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岳婉一个。
四年前的某一天,也是一个雨夜,比岳婉离家出走那天小不了多少。
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进到了他的酒吧。
那天酒吧里没几个人。
门口的人推他,说未成年人不能进。
那个孩子好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声朝里面喊:“我叫白许言!”
正在吧台喝酒的白旭脑袋嗡的一下,酒杯一个没拿稳,摔在地上碎了一地。
普普通通的玻璃杯,在灯光下像钻石一样闪耀。
白旭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与男孩一对视,就在他脸上认出了岳婉的样子。
他推开酒吧的门,跑进大雨里,四下张望着,想要探寻到岳婉的踪迹——他想,她不可能忍心把孩子一个人送回来,她一定也在。
可是…暴雨中的大街,一个人都没有…
“你妈妈呢?”他双手掐着男孩的肩膀,用力的摇晃。
男孩的眼睛亮亮的,和岳婉一样。
“我妈妈死了…”他说。
“死了?”白旭瞪着男孩,“你骗我,是你妈妈让你这么跟我说的,是不是?”
男孩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摞已经淋湿的、皱皱巴巴的纸。
是挂号单、诊断书、住院通知、病危通知书、死亡通知单和各种收据…
最后一张,是岳婉的信。
只有一句,写着:对不起,我没能活到孩子长大。
白旭没留一滴眼泪——他早就知道,以岳婉的性格,就算她直到死也不出现,他都不会觉得惊讶。
其实他对这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感情。十一年的空白哪能是那么容易就填补的了的…
但他还是特意买了一座老宅,把白许言安置在了那里,并请了欣姨和金叔照顾他。
他很少来看他。
这孩子不光长的像岳婉,连性格都一模一样。
他怕见到他,怕一见到他就会想起他妈妈。
白许言从第一天看见白旭开始,就管他叫爸爸,说这是他妈妈对他最后的要求。
但是白旭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在排斥他,甚至恨他。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
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终于把心里的话喊出来了。
白旭走近他。
跟四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相比,他长高了不少,头顶已经到了他的鼻子尖下。
第一次,白旭拥抱了他。
“不怪你妈妈。”他说,“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弄丢了你们。”
白许言哭得更凶,好像一口气把之前攒的眼泪也给哭出来了。
“没错!就是怪你!”白许言哭喊着,“要不是你,妈妈也不会为了挣钱同时打好几份工,更不会因此累坏了身体,那么早就…”
“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白旭轻拍着白许言的后背,不停的说。
两人看不见对方的脸,泪水肆无忌惮的往下流。
当泪水尽了的时候,这对父子,就此冰释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