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幡胜试新罗,画彩描金作闹蛾;从此剪刀闲一月,闺中针线岁前多。
正元将近,不仅民间百姓开始“忙年”,大兴官员也都有七日节假。按照惯例,不少回乡路途遥远的官员都会向上峰提早告假,少有不准的。因此待到除夕当日,还未至午后,鸿胪寺的大半衙署便已人去楼空了。
祁诺去寺卿那里请告退衙,邝风前几日就回老家探亲过节去了。沈流庭托腮倚在窗边,遥想着相府中此时此刻会是什么样的情景。从前她虽大半时间都在外边跑,可每到正月还是无论如何都会赶回家过节的。换作往年,这会儿她应该在和府内丫鬟们一起制首饰、裁新衣了吧?大家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哪儿像现在这般,冷冷清清,待到入夜,便当真是她一个人的凄凄惨惨戚戚了。
她是不敢一人在空荡荡的衙署住七日的,也有那么几个吝啬回程路费的小吏打算留在衙署过年。可那些都是实打实的大老爷们,没有祁诺和邝风在,她也不敢与他们为伴过夜。
回府?沈流庭不甘心低头服软。投宿客栈?在盛安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住客栈可不便宜。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瘪的,谁让她当时脑袋一热把钱都给了小庖工。现如今别说周游列国的旅费了,连七日的房钱加饭钱都有些捉襟见肘。投奔姬新月?巴克纳年后才离京,她还是不敢在客馆多待的,万一倒霉撞上了呢?
难道只能借点钱去住客栈了?沈流庭撇撇嘴,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祁诺回来时,映入眼帘的正是沈流庭独自凭窗发愁的一幕。见她眉头紧蹙,一张小脸皱巴巴的,他微怔过后,想到母亲前几日的叮嘱,心下便有了计较,继续往里走,只做寻常语调道:“你若要退衙回家过年,现在也可离去了,不必等本官。”
“小的……小的再等等。”她还要再想想。
“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回家?”祁诺边问,边从书架上取了几本典籍,与书案上的稿本一道整理,放入匣中。
沈流庭抿唇,不知该如何作答。
“邝风回家探亲,本官身边正无随侍,缺个人手,你若没有旁的打算,又不想居于衙内,不如跟本官回府。”祁诺说完,手里动作也跟着停下,似在等待她的答案。
“跟……跟大人回去?”沈流庭瞪大眼。对啊,她刚刚怎么没想到呢!放着祁诺的大腿不抱,还舍近求远地盘算那些有的没的!
顿觉唐突的祁诺一咳:“当然,若你觉得不妥,本官也可以帮你另寻……”
“妥!非常妥!”沈流庭哪里肯让祁诺改口反悔,激动地打断他,殷勤地倒了一杯茶,笑眯眯地奉到他面前,“大人若肯收留小的,小的必当鞍前马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就算了,嘿嘿。”
祁诺早已习惯了她在自己面前瞎耍嘴皮子,当下眼皮微掀,接过茶盏轻呷一口,算是同意了。
“那现在大人需要小的做些什么呢?要不要把书架再打扫一遍?花草再浇点水?还是……”
“不必了。等元节回来,裴寺丞自会安排人将各个衙署提前打理好。”祁诺打断她的聒噪,眉间拢着几许无奈。见她嘴一瘪,像一只没扑到食的小猫儿,心中微动,便又清清嗓子道,“这样吧,你去采买些年礼,好了之后就在马车里等我。”
带年礼回家是大兴习俗,不讲究多么贵重,但样样都得有说头,图个好彩头。除了亲人之间,朋友、同僚间也会互赠一些小玩意沾喜气。
接过祁诺从腰间解下的钱袋,沈流庭问:“那大人想买些什么做年礼?”
“你做主就是。”
脱口而出后,祁诺觉着这话似乎常听父亲对母亲说,几分别扭下立刻补充了一句:“今年邝风回去得早,往年年礼都是他备好的。”
“哦。”沈流庭也不知道自己在应什么,直觉让她感到气氛带了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还是快些离开为妙。她将钱袋的系带往腕上一绕:“那小的就先去买年礼了?”
“嗯,快去快回,也不必买太多。”祁诺不着痕迹地垂眼,合上书匣。
“放心吧,小的买东西可会讲价了,保证年礼又吉利又便宜!”
看着沈流庭拍胸脯离开的背影,祁诺失笑,他哪里是吝啬钱,只是怕她这小身板提不动那么多东西罢了。
掂着钱袋的沈流庭一路吹着口哨出了鸿胪寺。她目之所及,街市酒家,彩楼互望,绣旆相招,掩翳天日。百姓携家带口,挑选年货,人头攒动。商贩们都指着在元夜前再迎几单生意,回家过个好年,叫卖声此起彼伏,比平时还要热闹不少。
沈流庭目光环视一圈便有了主意,逛果脯坊,选一盒什锦蜜饯,寓意着新的一年甜甜蜜蜜;进水果铺子,挑十个又大又红的苹果,象征十全十美、平平安安。她本想再去鱼市弄一条肥美的鲜鱼,图个“年年有余”的彩头,怎知去晚了一步,鱼贩子的筐里竟都见了底,只余几只品相不佳的小鱼儿,采买年礼的人也都觉得不够吉利,便剩了下来。
用什么来代替呢?沈流庭一时犯难,出了鱼市就开始沿着街溜达、张望,寻找灵感。突然,街对面的一家书斋引起了她的注意,斋内临街方向的八宝架正中摆了一对鲤鱼镇纸。那镇纸雕工精湛,两侧线刻的鱼鳞直至尾部,尾鳍上翘,弯向鱼头同一侧面,仿佛正在游动,生动活泼、栩栩如生。
就是它了!寓意又好,祁诺还能用得上。她当下穿街而过,踏入书斋,指向八宝架中央:“掌柜的,那对镇纸怎么卖?”
“快过节了,急着关店,三十两就卖你!”掌柜一心二用,边忙碌地拨着算盘,边答她,应是在做今年的最后一次核账。
“三十两?这镇纸样子是好看,可料子就是一般的青田石,哪里值这个价?十两卖不卖?”
“十两?就这成色还不是好料子?你识不识货啊!”掌柜拨算盘的手指一停,在空中不耐烦地挥了两下,“不卖不卖,你去别家!”
“那不然二十两?”沈流庭又试探着取了一个折中价。
“一口价,少于三十两不卖!”
祁诺给的银两是充裕,可沈流庭出来之前是自夸过的,就想着能省则省,给他一个惊喜。这圆雕镇纸所用的青田石质地确实不赖,值三四十两,若不用祁诺的银钱,那就只能找一个“冤大头”来坑一坑了。
沈流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样吧掌柜,你把笔墨借我,我写张字条请人来店里代我付钱如何?到时人来了,我会藏到屏风后面。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做才能成事。”
掌柜听她要求古怪,只一脸提防地审视她,不答话。
“我人就在这儿,东西也在这儿,你怕什么?大不了就是对方没来嘛!我还抬高些价来买,四十两怎么样?”
“好……好吧!那就试试,你可快着点,我这马上就要关铺回家了!”
搞定掌柜,沈流庭取了纸笔,很快写成两张字条,分别叠起,只先将其中一张交给街上吃糖葫芦的小孩儿,请他送去相府,给相府公子。
沈流庭摸摸小男孩的脑袋,把果脯店老板送她试吃的一颗蜜饯随手给了他。
“乖,去吧!”
沈流庭目送小男孩尝到甜头,兴奋地往相府方向跑去。他折身回了书斋,只等着沈栖野那小子上钩了。
可不知过了多久,仍不见他的踪影,掌柜的眼光也越来越充满怀疑。莫非那小子还没退宫?他应该没那么勤劳,总不至于他真抠门到能狠心下来不管她这个姐姐吧?她可是请他十万火急来带钱赎人的!
“这位小哥,我真要关铺子了,你还是……”
当掌柜清点完账目,终于忍不住要赶人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及时晃入了沈流庭的视线。
“来了来了!就说我一开始是被你押在这儿了,后来你因为相信会有人来帮我结账,大发善心先将东西给我了,放我走了。”沈流庭迅速将那对镇纸取下,并将另一张字条一起塞给掌柜,才闪进屏风后,“记得,他付钱以后,你把字条给他。”
她交代的话音才落,沈栖野就已施施然迈进书斋,视线四下一扫,而后径直走向掌柜询问:“掌柜的,方才是否有人在你这儿买了东西却付不起钱的?这会儿人去哪儿了?不是要赎人吗?”
“是啊,但我看那位小哥也不像会赖钱的人,说是他还有急事,找人传个话自然会有人来付钱,所以我就先让他走了。喏,就是原本摆中间那格的一对镇纸,四十两银子。”掌柜一看他浑身上下的派头,就知道他是一个有钱的主儿,笑得精明。
“沈流庭,算你够狠,我一个月俸禄啊。”
躲在屏风后的沈流庭听清了他的低咒,差点儿没憋住笑。小样儿,这钱就当过年你孝敬你姐了。
“公子您看这钱……”掌柜看他神色几变,不由催促道。
“拿去拿去!”沈栖野迁怒地瞪了掌柜一眼,掏出银子拍到柜面上,再多瞧一眼都心疼,转身就要走。
“公子等等!刚才那位小哥还留下来一张字条,让我转交给您。”
不知道自家老姐又耍什么花样,沈栖野狐疑着接过,顿时震惊了:“这也太……”
字条上寥寥几字,一目了然。只是这一低头间便让他察觉到了地上从屏风后拉出的人影,眼中转而闪过了然的笑意。
“您怎么了?”
“无事。既然账结清了,我就先走了。”沈栖野将字条夹在两指间,摇摇手就潇洒地出了书斋。
刚经历过云如燕的折返撞破事件,沈流庭这回多留了一个心眼,又在屏风后等了一小会儿才出来。
“怎么样?我说能成吧!”她的胳膊往身前一叠,挑眉笑道,“再劳烦掌柜帮我把这对镇纸装盒包得好看点呗。”
“承蒙惠顾,下次再来啊!”
沈流庭在掌柜热情的送客声中走出书斋,连背影都写满得逞。而某人就站在斜对街瞧着她走远,手里还攥着那张字条。
字条上只写了一句话:少卿大人收留我了,勿念。
“啧,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我这未来姐夫也太深藏不露了,这么快就把人拐回家过年了,够厉害的!”
沈流庭紧赶慢赶,还是让祁诺等了她。她两手拎满年礼,跳上马车,钻进车厢,微喘着气冲他心虚一笑:“大人没有等很久吧?”
“不久。”祁诺淡淡说罢,等她坐稳,才扬声吩咐马车夫道,“走吧。”
“大人,您的钱袋还沉甸甸的呢!”一坐下,沈流庭就邀功似的将钱袋还给祁诺,进而开始展示道,“大人您看,这是什锦蜜饯盒子,代表着一年里只有甜没有苦,还有这些苹果,都是小的一个个亲手挑的,十个代表十全十美,吃了就能平平安安。”
祁诺的笑意沉在眼底,点点头:“嗯,不错。”
“还有这个,”沈流庭大着胆子将装着鲤鱼镇纸的锦盒直接往他膝上一放,“之前两样是我替大人买回家的。这个算是小的自己送给大人的年礼吧,没用您的钱。”
祁诺本在解绸带的手一顿,不自觉地皱眉问:
“那用了谁的钱?”
“呃,就……就一个不重要的人啦!”沈流庭想含糊过去,可干笑了几声却发现对面的祁诺并没有半分笑意,于是讪讪地收了笑容,低声嘟囔,“难道你还怕我是偷的抢的不成?我是那种人吗?”
也不知这么近的距离,祁诺是否听进去了,当下薄唇微启,却最终没有出声,而是继续低头拆锦盒。他不说话,沈流庭也拿不准他的心思,不敢轻易开口,只在意地观察着他看到镇纸时的表情——嗯,好像没有表情。
面无表情是祁诺的常态,但还是让沈流庭倍感失落,也失去了重新找话头的兴致,就这么沉默到了祁府门前。
沈流庭自觉拎起两样年礼,正准备从祁诺那里把装有镇纸的礼盒也接过,却见他不动声色地将锦盒并书匣一道半揽着下了车,没有让东西离手的意思。沈流庭看在眼里,心情一下就明朗起来了。只是当她转过马车,抬头瞧见朱门大户高悬的匾额时,不由得一愣。
“尚书第?”她还以为会是“祁府”二字呢。
“怎么了?有何不妥?”祁诺扭头看她。
沈流庭突然意识到投奔祁诺做随从,怎么能不知道府中老爷的身份呢?于是就有了以下连珠炮似的发问:“大人的父亲官拜尚书?六部中的哪一部啊?小的应该怎么称呼比较合适?还有令尊令堂有没有什么忌讳的?或者府中有无特殊的规矩要注意?”
“你……”这问题一个接一个,祁诺听着不禁好笑,却还是耐心答道,“这尚书第本是前朝兵部尚书李绪所建,后来李绪因震惊朝野的贪墨罪被抄家问斩,他的府邸也就收归了朝廷。父亲此前长年在地方任大员,在京中无宅,前几年因我在京任职,父亲便请求陛下能够一家团圆。承蒙圣上体恤,调父亲回京任礼部尚书时,还将这宅子赐给我们居住。你同邝风一样称呼老爷与夫人便是。至于忌讳与规矩,我爹娘都是很随和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这样啊。”他这一长串前因后果,沈流庭边应着边消化,神色还带着迷糊。
“走吧。”祁诺很想拍拍她的小脑瓜,但还是忍住了,浅笑着率先提步登上台阶。可他走了两步,还不见人跟上,不由得驻足回头:“沈庭?”
沈流庭没有反应,仿佛神游天外,双眸却越瞪越夸张,任谁都看得出她的震惊:礼部尚书、姓祁、爹娘口中的祁伯伯、礼部尚书的长子,要不是她刚才怕自己糊里糊涂得罪了衣食父母的父母,细细琢磨了片刻,恐怕还意识不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祁诺就是老爹给自己说亲的对象,礼部尚书祁伯伯的长子!
是了,她知道父亲有个世交一直在外任职,经常书信往来,好像就是姓祁。照祁诺所言,前几年祁家才举家搬回盛安,但那时候她又已踏上了游历之旅,之后每年匆匆返家,也没跟着爹娘出门走亲访友,京城中见过她的人不多,她见过的人自然也少。也怪她那日在三元楼一心抗拒,压根没仔细听爹娘话中内容,之后更是几乎抛到了九霄云外。
直到现在,沈流庭才后知后觉将人对上号,惊讶错愕之余,更多的还是心虚。
她分明避之不及,却阴差阳错成了祁诺的手下,现下还跑到人家里来了,这算是自投罗网吗?要是被祁诺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将他拒婚的沈府大小姐,啧!他不会公报私仇,从此把她贬作真正的苦力杂役吧?扫地,擦桌,除草……
“你怎么了?为何这般神情?”
祁诺清冷中不乏朗润的话音再度响起,将沈流庭从丰富的想象中拉回现实。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唯唯诺诺地埋着头跟到他身边,嗫嚅着:“没……没什么。”
“敲门吧。”祁诺只当她是紧张的,淡笑道。
“好。”如今她也没有退路了,只能硬着头皮走到门前,牵起门环叩了三下。
门很快吱呀一声被人从里头拉开一条缝,年轻的门子见是祁诺,忙将门敞开迎他进来,笑道:“是少爷回来了啊!您今年提早退衙回来,夫人定然欢喜。”
“嗯,父亲回来了吗?”祁诺等沈流庭跟到自己旁边后才问。
关好门的门子转回身,有些诧异地打量一眼面生的沈流庭,又不好多问,只答道:“老爷应该也快了,刚派人回来传过话,叫咱们下边人早些准备着开席。”
“好。”祁诺微一颔首,转而对沈流庭道,“你随我一起先去看看母亲。”
“啊?小的觉得就不用……”沈流庭一听要见祁母,不由得犯愁,才低头琢磨片刻该如何推辞,再抬头却见祁诺已经自顾自走远了。
“哎?”这府里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今晚睡在哪儿还得靠这位主子发话,沈流庭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忙小跑着跟上他,“大人您等等啊!”
因是过节,祁府上下张灯结彩,举目望去都是窗花,廊下高挂着大红灯笼,只待天色一暗就燃上蜡烛。下人们或是手捧瓜果蜜饯盘子,或是抱着一捆捆的爆竹穿行,固然忙碌,面上却都难掩喜庆的笑意。府内亭台水榭,一应俱全,长廊交错,多绕几圈后,初来乍到的沈流庭就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只想着那李绪估计把贪墨的大半钱财都花在建造这座高门宅院上了。
不过这一路行来,除却宅院本身的规模,却没有多少豪奢之感,不见镶金饰银,只见淡墨书画,尤其是入了内院后,更可感此处主人以书香草木为伴的清雅志趣。
这一看就并非建宅者的手笔,大约是祁家入住后刻意改造的。
“大人您住在哪个院子啊?”
“这是父亲和母亲的院。我的从这儿穿过一个院子就到了。”祁诺将她这一路的打量都尽收眼底,“你觉得这府邸如何?”
沈流庭用力点点头,顺带笑眯眯地奉承了一句:“挺好的呀,很符合大人的气质。”
闻言,祁诺失笑着摇摇头,穿过庭院,来到主房门前:“母亲,孩儿回来了。”
“诺儿?快进来吧!”屋内先是传来茶盏的轻响,随即便传来祁母温婉的声音。
祁诺应声进屋,将手中的书匣与锦盒放于一旁几上,而后两手在额前一叠,躬身垂首,郑重其事地向祁母行了礼:“母亲正元安康。”
“好,好。”祁母一只手扶他的前臂,笑得慈爱,淡淡的娥眉下,一双明眸娟丽温和,叫人忍不住生出亲近之感。祁诺偶尔流露笑意时,眉目间与他母亲倒是有七分相似。
他真好看!
祁诺直起身,见身边人还傻怔在那儿,不由得低声一唤:“沈庭。”
“母……夫……夫人安康!”
惊醒回神的沈流庭就差扇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了,这要真没过脑地跟嘴叫了母亲,就闹大笑话了。
看着她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祁诺微愣住,祁母却“扑哧”一声,掩嘴轻笑道:“诺儿,你这新招来的随从倒是有趣得紧,模样也机灵,母亲很喜欢。”
闻言,祁诺仿佛比沈流庭这个险些出糗的还大大松了一口气,轻提嘴角:“沈庭聪慧机敏,正直仗义,心有鸿志,孩儿也很满意。”
沈流庭一脸惶恐地看向他,欲言又止:“大人……”你突然这么夸我,我有点害怕啊。
“母亲,邝风回家探亲,孩儿想让沈庭补了他的空,这几日暂时随我住在家中。”祁诺神态无异,只向沈流庭递去一个眼神后道,“这是沈庭采买的年礼,都是她自己做主挑的。”
“啊,是小的自作主张。若是夫人有不满意的,小的可以再出府重新采买。”沈流庭埋着头,把手里的东西转交给伺候在旁的婢女,然后战战兢兢地等待祁母的反应。
虽说按习俗年礼是不论价值轻重,可见识过这尚书第的气派后,她就觉得这两样东西完全拿不出手了。
哪知祁母过目了一眼,便莞尔颔首道:“蜜饯和苹果很好啊,寓意不错。我正好喜欢吃蜜饯。”
“夫人喜欢就好!”见她面上笑意自然,应是真心满意,沈流庭心里一松,觉得这七日能过个好年了。
“对了,沈庭的住处还没安排好吧?”祁母问着,对身边的婢女吩咐道,“碧兰,你领他去西厢的客房收拾一下,看有什么需要的再添置。”
客房?她一个小随从单占一厢客房?她朝祁诺递去一个惊疑的眼神,后者却很淡定地对她轻点下颌,示意她只管放心住下。
于是沈流庭一脸蒙地向祁母行礼道谢后,就随碧兰离开,去了隔壁西厢。据碧兰说,这西厢就挨在祁诺所住的院落旁边。这么一听,祁母的安排就合理许多了,沈流庭住得近些,也能方便随侍祁诺左右。也不知邝风平时住哪儿,是不是更近。她原本想的可是鸠占鹊巢,霸占他的屋子几日。
“对了,邝风平时和你们少爷一起吃饭吗?”突然从住处联想到吃饭的事儿,思绪跳得是有些快,但沈流庭还是鬼使神差就脱口问出来了。
碧兰眨眨眼,一脸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问题啊?当然是主子一处用膳,我们底下人一处了。”
“唔,私下里也不会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平时府里规矩如此。我进府晚,只听说邝风和少爷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或许感情亲厚,私下里有可能会这样吧?”碧兰摇摇头猜测了一句,反问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没什么。”支支吾吾的沈流庭也闹不明白自己的想法,当下糊弄着聊了点旁的。她将碧兰送走后,才拍了拍脸颊,长舒一口气,“呼,一定是今晚的‘惊吓’太多了,我才会问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睡一觉就好了,就好了。”
之后的情形就可想而知了,沈流庭在满府的鞭炮声中睡得毫无知觉,却比守了岁的众人起得还晚。日上三竿,她慌里慌张冲出院子,又偏巧撞见正陪祁家二老散步的祁诺,好不尴尬。本以为祁诺清冷的性子是从他父亲那儿承袭来的,却不想祁父长得是严肃些,但一开口却比祁母还要话音带笑,平易近人得很。不过她当时转念一想,便觉得也对,毕竟她老爹多不正经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受得了那种不苟言笑的好友?
于是她自然而然加入了陪伴散步的行列,两个男人走在一处,似在交谈国事政见,而两个女人——在外人看来是夫人与小厮,则在闲聊家长里短。
但到底是她自己对人家儿子拒婚在前,二老看起来再怎么和善,她都顶不住内心的那份忐忑。祁诺似也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自初一后就领她去了自己的书房中消磨时光。一屋子各国地理、风物的藏书,轻易就让她忘了尴尬,沉浸其中。除去帮他研墨添茶,她能一言不发地捧着一本书从白天坐到入夜,不觉间时光流转,一晃就到了第五日的午后。
都说瑞雪兆丰年,今年的盛安一场雪接着一场,沈流庭好不容易舍得离开暖炉边,将手里粗略浏览完的《南乡民俗录》送回书架。她的指尖一一拂过书脊,想再找一本不薄不厚的打发掉午膳前的时辰。
忽地,一摞手稿在她低头间跃入眼帘,虽是装订成册的,但纸张泛黄,面上还落了灰,被放在最底下角落处,不同于其他书籍,像是许久没被翻动过了。
会是祁诺的旧札记吗?
沈流庭饶有兴趣地蹲下身,将那摞手稿小心翼翼地捧起,吹去上边的尘埃,认真翻看起来。可她越看,就越觉得熟悉——除了卷与卷之间的顺序略有颠倒,这内容不正与自己十二岁时偶得的那本《列国游记》一模一样吗?
她又快速翻了好几页,更加确定两者从内容上看是同一本书,但这上面的字迹又是祁诺的。
“沈庭。”
才想到祁诺,耳畔就响起了泠然如寒泉之音。沈流庭吓得手一松,手稿滑落,却被来人抄手接住。
祁诺低头扫一眼那书稿,便交回她手中,问:“你怎么在看这个?”
沈流庭怔怔地接过书稿,扭头看向,还有些没回过神来:“这个不能看吗?”
“那倒不是,只不过这是我十五六岁时信笔所作,几年之后自己回过头来审视,便觉得实是粗糙拙劣,不值一提。以你如今的见识,看了也不会有更多益处。”
“你知道有一本书叫《列国游记》吗?就是从这份手稿来的吗?”
“或许是叫这个名字吧。”祁诺挑眉笑道,“这原就是我写来自娱的,并不打算成书。也没想到被几个感兴趣的朋友誊抄了去,听说当时抄本确实流传过一阵子,大概是他们取的书名,我也没留心。你之前就看过抄本?”
沈流庭感到一阵呼吸不畅:“看……看过。”而且不仅仅是看过那么简单。她的梦想正是因《列国游记》而起,而如今更准确的说法,该是因这摞手稿而起,又或者说是因他而起。
她总将那旧抄本带着,在外旅宿的无数个日夜,每当遭受挫折想要放弃时,她就会拿出来,哪怕不翻看其中的内容,只是那么将手覆在书封上,都能让她充满力量。抄本上没有写著者是谁,可这个开启她梦想的人一直是沈流庭的信仰,是她的“神”。她这些年来踏过的每一段旅途,都是在追寻他的足迹。
而现在,却有人站在她面前,就这么浅笑着用闲谈般的语调告诉她,她的梦想就起于他的笔下!太不可思议了!
“你要是对它有兴趣,我赠你也可。”
祁诺的薄唇还在张合,可沈流庭却开始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指引她走上这条路的人,与如今正领着她在这条路上走向更远的人,居然是同一个!更奇妙的是,他还是差点儿就与她成亲了的礼部尚书长子,是她每日每日挂在嘴边的“少卿大人”。
不知道哪儿来的调皮小鹿躲进了沈流庭的心里,正四处乱跳乱撞,发出“扑通扑通”的声音。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祁诺终于看出她不对劲,脸色醺红,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屋子炭火也不算很热……”
“我……”她启唇,却喉间一涩。她想说她确实很热,脸是烫的,手心是烫的,连心口也是烫的。
“是发烧了吗?”
沈流庭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祁诺皱眉,看他略一犹豫后,还是抬手朝自己的额头探来。
他白皙修长的手越来越近,差一点儿就触及她的皮肤时,檐角铜铃忽而被风一吹,撞起一片空灵清响,她登时如被惊醒的“梦中人”,心头一窒,跳漏一拍,着慌地抱紧手稿,转身落荒而逃。
“沈庭。”
只当没听见祁诺诧异的喊声,沈流庭也不管路,凭直觉埋头乱窜许久,才在一处无人的五角亭内停下。手稿被她牢牢护在身前,贴在心口,没让一点儿雪落在这上边沾湿字迹。她的胸腔因为刚刚的剧烈跑动而微微发疼,但更多充溢在那处的,却是一种奇妙到难以言喻的“东西”,有点甜甜的,又有点麻麻的,一丝丝,一团团,好像随时会满出来,炸开来!
总之心乱了,就什么都乱了。
“可恶!只是过了个年而已,我感觉我简直要重新认识整个九州了。”
沈流庭抱怨着,把手稿塞进怀里,腾出的两只手开始在脸上大力地揉来揉去,揉去揉来,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过了许久,她还是逃避似的捂住眼睛,发出一声哀号:“我以后怎么面对他啊?”
之后的两天假,沈流庭暂时不知如何面对祁诺,也不敢去书房了,用完早膳就出府溜街。好在正元初三后,盛安就已开市,商贩们都道是越先赚到新春的第一笔银钱,这一整年的生意就越好,故此都早早开门迎客,铆足了劲儿招揽。
这儿看看,那儿逛逛,店家的热情也感染了沈流庭,让她的苦恼消散不少。眼见就到午膳的点儿了,大酒楼、小茶馆里都飘出阵阵馋人的酒菜香。她手头不宽裕,本打算就在路边面摊对付一碗清汤挂面,却耐不住运气好,竟发现前面不远处正有一家新开张的饭肆在揽客,小二吆喝着酒菜价格廉平,饭食可添云云,想来是为争抢生意,要比老字号便宜不少。
决定去试试的沈流庭快走几步,到饭肆门口了,却在瞧见对面人群中钻出一个紫衫公子哥后,扭头就撤。
那公子哥不是别人,正是除夕当日被沈流庭坑去一月俸禄的亲弟弟。
真是冤家路窄!盛安这么大,他们也能碰到一处。她腹诽着,才溜出十来步,就感到身后刮来一阵风,接着脖子就被勒住,没法再往前走了。
“你还想跑哪儿去啊?姐。”最后一个字,沈栖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
这小子,她不就是花了他一点钱吗,至于这样提着她的后领啊?她扭头横他一眼:“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况且长幼有序,懂不懂?还不快放手!”
“啧,沈流庭你这是要出嫁从夫啊?”手是松了,沈栖野嘴上却不饶人,一脸促狭,“摆大道理的样子和我未来姐夫真是越来越像了。”
“你这样说,我不是很方便往下接呢。”沈流庭回身,皮笑肉不笑地准备挠他。
一看她亮爪子的预备动作,沈栖野就觉得脸颊一痛,他这英俊潇洒的容貌可不能毁。
“别,别,我开玩笑的。我们也好久没正经见过面说过话了,弟弟请你吃饭?”瞬间识相的沈栖野拇指朝后,指向那家新饭肆,“就这家?”
“这还差不多。走吧,我不会吃空你的钱袋的,放心。”沈流庭于是也露出笑来,理了理衣裳,瞟他一眼,抬步往回。
“酒……菜……”
姐弟二人才进饭肆,就听闻有女子正用极其别扭古怪的腔调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大兴官话。但仔细辨别就会发现她话里颠来倒去,反反复复就是围绕着“酒”“菜”“好”“钱”那么几个字,连不成句。
实在无法会意的小二听得满头冒汗,笑容逐渐尴尬:“不好意思,您这话小人是真听不懂,您看能不能……”
“她的意思是,她不缺钱,只管上最好的酒菜!全部都上!”沈流庭上前,从旁拍上小二的肩头,截口道。
“放心,我和她认识的。”沈流庭见小二还是一脸怀疑,又转头对坐着的女食客笑道,“公主,我已经让他只管上招牌菜色和水酒了,但他不信我懂你的意思,你给他点个头?”
原来她遇上的正是姬新月。姬新月闻言,立刻就对小二连连点头,还指着沈流庭,吃力地又搜刮出两个不太标准的字音:“朋友。”
“得嘞!那小人马上通知上菜!”
“沈庭,快来,一起坐。”姬新月看小二总算将抹布往肩上一搭,吆喝着走了,忙将沈流庭往身边一拉,“我原想自己学了些大兴话,好歹出门吃顿饭还是可以的,没想到这么难沟通!还好碰到你!”
“公主这样已经不错了,再多练习就好。”沈流庭应着,一张望,“对了,怎么不见阿金、阿银?”
“我偶尔也想独处一会儿,一个人走在盛安街头的感觉很不一样!”姬新月托腮往外瞧,才发现从刚才起就一直站在自己桌边的男子,貌似是沈流庭的朋友。
男子身姿挺拔,英气俊朗,两眼熠熠比骄阳还夺目,姬新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问道:“你今日是被他雇作向导了吗?”
“哈哈,算是吧。报酬是一顿饭钱。”解释起来太复杂,沈流庭索性顺着她的思路说。
“他应该听不懂桑姬话吧?你们大兴有句话说得好,相逢就是有缘,你让他也坐下一起吃吧!”
桑姬女子本就爽利大方,姬新月更是一个不拘小节、率性而为的女子,邀请陌生男子共进午膳这等事做起来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沈流庭于是冲老弟一抬下颌:“今日算你捡便宜了,坐下一起吃吧。”
“鸿胪客馆里的贵人?”沈栖野扬眉,随性地在两人对面落座,一语道破姬新月的身份。
“你怎么知道?”沈流庭微讶,他明明一句话都听不懂。
“观察,外加动脑子。”沈栖野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额角,露出耍帅的一笑,“外藩话,不俗的衣饰,还有说话时的口吻语调,举止作派。”
闻言,沈流庭“嘁”了一声,她知道他从小就精明,但一点儿都不谦逊。
“你们说什么呢?很有趣?”姬新月看两人一来二往的,忍不住插话进来。
沈流庭扇扇手,随口胡诌:“没什么,他夸你好看。”
“真的吗?他也很好看啊。”
于是突然收到姬新月秋波的沈栖野一头雾水,好在菜肴适时地陆续上桌,很快就吸引走了前者的目光。
三个人,两种语言,就这么因为一顿饭奇妙地组合到了一块,倒也莫名和谐。沈栖野说是还要替母亲采买些东西,给沈流庭留下一袋碎银子就离开了。
姬新月等他走出茶馆,才神秘兮兮地拽了拽沈流庭的袖子:“沈庭,我问你啊,你这雇主具体什么身份来历,你知道吗?”
“怎么了?”沈流庭打开钱袋数碎银,漫不经心地问。
“其实这次出使大兴,除了送上战马马种外,我还要给自己挑选一位驸马入赘。我瞧他还挺不错的。”
“哦,”沈流庭正数钱数得认真,下意识应了声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公主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姬新月掩嘴嗔笑道:“你这么吃惊做什么?我喜欢他喝酒吃肉的样子,爽快豪迈,很像我们桑姬的男人,又有些大兴男子的斯文。他不也夸我好看吗?”
要是弟弟入赘到千里之外的桑姬,此生都难再相见,爹娘还谈什么天伦之乐?沈流庭登时没心思数钱了,草草勒好袋口往怀里一塞,懊悔刚刚不该嘴欠。
“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一边是已被自己视为好友的姬新月,一边是亲弟弟,沈流庭说起谎来难免愧疚,不自然地打着磕巴,眼睛也不敢瞧她:“不……不知道,就西市碰到的,临时雇我了。”
“这样啊。”姬新月没留意她的反常,还是笑吟吟的,“这事也不急,你先帮我打听打听!”
“好。”沈流庭僵硬地点点头,“公主,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儿……”
“去吧,去吧,我等你好消息。”
殷切期待的姬新月在她身后高挥着手,她却只能充满负罪感地落荒而逃。
回到祁府,她左思右想,以大兴对桑姬战马的需求,姬新月只消向陛下禀明心意,陛下自会动用所有手段找出被其看中的驸马。她就算隐瞒得了一时,最终也逃不掉。可她难道要说服新月打消念头?为了自己与爹娘的私心,让好友放弃追求爱情的权利,又着实说不过去。若新月只是大兴贵女,她早举双手欢迎这个弟妹了。
“何事唉声叹气?”
沈流庭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身后响起祁诺的话音,她吓得肩头一缩,倒也忘了此前的尴尬,脱口而出:“大人,您走路怎么都不出声的?”
“是你想心事太投入。”祁诺轻扯嘴角。
看他心情似乎不错,沈流庭略一琢磨,便有了盘算:“小的有一件事想请教。我听新月公主说,她这次来除了为马种之事,还要和大兴联姻?她挑选的驸马要入赘桑姬,随她回国吗?”她至少想把这件事打听清楚,才知道还有无变通余地。
“是有这么一回事。”祁诺有些诧异她会突然问到这事,顿了顿才又道,“桑姬常有女王治国,新月公主又是如今桑姬王最宠爱的女儿,难保他日不会登临大统。驸马是肯定要入赘的。”
“那驸马会从什么人里选择?皇室王孙吗?会由陛下来决定吗?”
“此事陛下说尊重公主意愿。但公主自上回面圣后,就没有再提过择驸马之事。”祁诺答完,见她还是满脸愁云的模样,不由得调侃了一句,“你何时对联姻的事这么感兴趣?莫非是对公主有意,不愿她嫁给旁人?”
沈流庭听了大笑几声:“怎么可能?小的怎么可能喜欢新月公主嘛!”
“为何不可能?”祁诺追问。
“因为我就是……就是不喜欢她那样的女子啊!”好险,她差点儿又说漏嘴了。
“哦?那沈庭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沈流庭眼睛一瞬间圆溜:“少卿大人,小的很难想象您也会讨论这种情感话题。”
“喀,我们说到了这个话题,我就随口一问罢了。”祁诺纤密的睫毛颤了颤,似是羞赧地攥拳咳了咳。
“那要小的说也可以。”沈流庭眼珠狡黠地转转,“作为交换,大人先告诉小的,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得大人青睐?”
她本是想抖个机灵,谁料这一问过后,两人之间就莫名陷入了诡异的安静。祁诺只敛眸定定地凝视着她,眸中如有深海暗流,再一次涌动起她看不懂的光。这与那次在大羯院落门前,他眼中闪过的光芒很像,但又有些不同了。
祁诺却在沈流庭面露慌乱时,突然收了那仿佛能摄人心魂的目光,淡淡道:“既然是你提出的交换条件,该你先说。”
套路,都是套路!人与人之间一点儿真诚都没有!也不知是谁刚才先起的意,沈流庭在心中倒打一耙,而后摇摇手道:“算了算了!您不说就不说,小的才不好奇呢!小的想回去午睡了!”
她看似是负气离开,实则不过是重演了那日书房里的不知所措罢了。
“桑姬婚俗可还记得?”
“谢谢大人!”
已经跑到院门下的沈流庭听到祁诺的扬声提点,恍然大悟,笑着回头朝他的方向张望了一下,才消失在他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