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所以我甘愿受罚。
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间。
我看见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嘶吼着向我扑来。
我执拗地撑开双眼。
透过模糊的水雾,我想记住眼前人的样子。
“少爷啊,阿叶看不到密林中的黎明了。”
1
我是林府的侍女。
也是小少爷的私人死士。
这一直是府内公认不能说的秘密。
当今世道,能立足于朝廷的高门大户哪个没有做过亏心事。
亏心事做多了,即使用功绩获得了百姓的一时称赞。
也时常会在深夜惊觉而醒。
生怕自己曾犯下的罪孽反噬到家人子女身上。
即使是身为尚书令的林老爷,也下了重金把自己的府邸保护得密不透风。
我是林老爷亲自从“墓中穴”挑选的死士。
当时六九把烧红的烙铁摁在我身上时语重心长地说:
“一百,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啊……”
我忍痛咬着嘴里的布,仰着头暗暗记下了这个眼角泛红的青年。
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被选中从“墓中穴”走出去,就证明我从今往后是一具尸体的身份。
我们的命,不值钱。
换句话说死士就是主子的肉盾。
是在最后一刻,为主子挡箭的人。
我吐出口中被汗浸湿的布料,把衣服拉上。
丝毫不管刚烫上的印记与衣服粘连在一起。
临走时,我回头看那个跛脚的少年。
“六九,不要死了。”
他微愣了一下,笑了笑冲我挥挥手,然后一瘸一拐地隐入黑暗。
2
我被林老爷领回林府。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林青岸。
白净的少年大咧咧的瘫在摇椅上,张嘴欣然接受着左右小厮投递的枇杷。
“蓝岸青漠漠,蓝峰碧崇崇。”
一生山青水静,云淡风轻。
这是林老爷给予独子的美好期盼。
林夫人难产生下林青岸,产后即使调理了身体,但依旧像是吊着一口气一样。
在林青岸五岁生辰那天,这个慈善和悦的妇人还是离开了。
据说走之前她还在倾诉遗憾没有实现和林老爷一起扁舟游山玩水的诺言。
林老爷爱妻,夫人走后便把与夫人相貌如出一辙的林青岸当作唯一挂念。
但溺子如杀子。
在日复一日的溺爱里,林青岸没有像父亲希望的那样养成风轻云淡的性子。
反而越发的刁蛮任性,活脱脱一个泼皮无赖。
自封“长安街第一霸王”,把街道搅得不得安宁片刻。
街坊们叫苦不迭,但又忌惮他的身份也只好能躲就躲,躲不了就尽量顺着他的性子。
直到林青岸惹怒了一个了无生志正准备赴死的穷秀才。
干瘦的男人红了眼,死命勒着林青岸的领子,大有要带他一起走的架势。
虽说很快男人就被赶来的家丁拉开。
但也足以让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吓白了脸。
也因为这个,林老爷才意识到需要为自家的纨绔找一个肉盾。
而我是“墓中穴”里除去往皇宫送的那批之外,最顶尖的死士。
表面上又是一个清瘦的小姑娘,不显山不露水。
再加上做事周密,冷言少语。
配上林青岸,正好。
3
“喂,你!下来!”
我翻下房梁,单腿跪在林青岸面前。
跟了他几个星期,这是林青岸第一次召我。
“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禀主子,属下一百。”
“一百?”林青岸恶劣地把枇杷核吐到我身上,“什么破名字,谁给你起的?”
我摇摇头没有应答。
林青岸见我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放下二郎腿倾着身子用食指戳了戳我的额头。
“我说,你一个姑娘家为啥天天冷着个脸啊?给小爷笑一个。”
“主子,我是死士。”我依旧绷直身子,规矩地跪在那里。
“死士咋了?死士不是人了?不会笑了?”
林青岸不屑地切了一声。
见我还是冷着脸没什么动静,他失了兴趣,用脚将我踹倒在地。
“滚滚滚,一张死人脸就别在我眼前晃了,真扫兴!”
“是。”我领命,又翻上房梁,抱着手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林青岸仰着脑袋看了我一会,然后呲牙咧嘴地把桌上摆置的琉璃瓶摔碎在地。
“死老头是不是有毛病,派一个死人脸看着我倒还不如让我去死!”
被娇惯的小少爷向来不会捡便宜的丢,地上的碎片很快就被小厮打扫了。
一连几天,小少爷总是把我叫出来戏弄了一番再气呼呼地让我滚。
林青岸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因为总有人会顺着他的心思,所以自然也生不起什么气。
他活这么大,我应该是第一个违抗他命令的人。
“喂死人脸,你天天板着累不累啊,就叫你笑一下有这么难吗?”
林青岸似乎喜欢上了这个“让死人脸笑一下”的无聊游戏。
据他说是和朋友们打了赌的。
“主子,我是死士。”我还是跪在那里重复着一样的话。
“得得得,不用介绍你自己了。”
林青岸苦恼地挠了挠头,突然一拍脑门。
“死士不会笑是吧,这样我教你笑,嘴角往上,嘴巴微张。”
我沉默地看着眼前使劲咧着嘴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的少年,不由得一阵无语。
要是做出来的话,他就不会再来烦我了吧。
于是当作任务的心态,我笑了。
眼前的少年笑容僵在嘴角,愣在原地。
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甚至可以看到他眸子中我的影子。
过了一会,林青岸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猛眨了几下眼。
“笑得丑死了!以后别笑了!”
他慌乱地转身,摆摆手让我退下。
但是在转身之间,我好像发现他的耳朵尖染上了一抹红晕。
不过作为死士,主要任务只有主子的人身安全。
林青岸现在看起来虽然不太正常,但是是安全的。
于是我在角落里隐了身形。
认真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4
原以为完成“笑”这个任务后,我可以清净几天。
但我失算了。
我又一次面无表情地跪在熟悉的地方。
眼前的小少爷端庄地坐在主位。
双手不自然地绞着衣角。
面上又是一副高冷不屑的模样。
“喂,我说,你们组织规定了一定不能改名字吗,一百这个名字也太难听了。”
“我是主子的死士,一切遵循主子的意愿,包括名字。”我目不斜视地答道。
“行,既然这样你以后就叫叶子,是我一个人的叶子!”
俊美的小少爷像得了糖的孩子,骄傲地昂着头。
他眼睛溢出点点光芒,笑得肆意又张扬。
我压下心头升起的情绪,冷声应下。
“叶子,我命令你以后就是我的贴身侍女了,别整那些在角落房梁上突然出现的玩意,别人没咋着你把小爷我吓个半死。”
林青岸继续下达着命令。
“可是主子。”我皱了皱眉疑惑的歪头,“我是您的死士。”
死士是不能生活在阳光下的。
“死士也是人!跟在我身边又不是不能保护我!”
林青岸气急伸手拧我的耳朵。
“你再这么说我就叫你去死!反正你是死士的话,是不怕死的吧。”
“是,主子。”我抽了随身携带的匕首,扭头往院子里走。
身后是林青岸跳脚的声音。
“我说!你给我回来!你是傻的吗?哎呀我真是服了!”
他气呼呼地夺过我的匕首扔在地上,扽着我的胳膊往回拖,嘴里不停地骂:
“木头脑子死人脸,我真是多余管你,‘墓中穴’那地方是不是有毛病,养出一群这种玩意闲的吧……”
我木着脸,任由小少爷拽着我走。
看着眼前骂人的后脑勺,我不由得一阵恍惚。
六九,我好像可以活得久一点。
5
我最终还是做了林青岸的侍女。
为此小少爷还专门去找了平时不怎么接触的林老爷。
听葫芦他们描述。
当时两人像两尊佛一样坐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林老爷还是不紧不慢地处理公务,林青岸可就没那么自在。
一会看看花,一会喝喝茶。
最终还是别别扭扭地向林老爷提出诉求。
“喂我说,死老头!我要让那个女孩做我的侍女,你不同意也没关系,我就是通知你一声!”
当晚我去禀报的时候,林老爷眼皮都没抬。
“他想怎样便怎样,一百,你是他的死士。”
坐在主位的人头发花白,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他伸出右手在桌上轻扣了两下,桌子右侧放置着一柄精美的佩剑。
我明白林老爷的意思,他在警告我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我应下后退去,第二天便脱下黑衣,挽起发髻成为林青岸唯一的侍女。
我第一次以这副面貌出现在他面前时,小少爷惊得张大了嘴。
咬了一半的糕点滑落,在温玉一般的唇角留下点点碎屑。
“我说,这件衣服…还挺适合你的哈哈。”
我抬眼与他对视,盈盈一笑。
“承蒙小少爷抬爱,此后叶子定会照顾好小少爷的衣食起居,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小少爷责罚。”
嗯,林青岸的耳朵尖好像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