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将府盘踞与杨家镇之中,宛如裹了一层草皮,端得是不起眼得很。但若有心往里走,便是千门万户,极尽奢华。
而作为大梁开国元勋的杨家,在大梁可谓是毁誉参半。
被朝廷中人戏称为“儒将武帅”之一的文将杨晋州,其乃是东南霸主,封地子民,方圆数百里,皆得受其管辖,真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以这么说,若不是当今大梁皇帝比较信任这位镇南大将军,这位将军怕是也会沦落成“李不睁眼”那样的下场,姥姥不疼舅舅不爱。
最近将府一直都很热闹了,但杨晋州很头疼,至于为何头疼,那得从杨家开始比武招亲说起。
而杨晋州早年丧妻,独留一孤女悦新,又因其常年在外征战,对悦新疏于管教,为了缓解父女之情,便陪伴在家,至今未娶,最近关系才渐渐缓和,但奈何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自家女儿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杨家作为将门,当然不能与读书人纠葛不清,否则凭借帝都那位多疑的性格,怕是得长夜难免喽。但是这可惹恼了自家女儿,中秋佳节,泣不成声地离家出走。
杨晋州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含在嘴里都怕化了,这一出走可急坏了他,但是他也不怎么担心,毕竟在杨家这一亩三分地,谁人敢虎口扳须,就算是皇室来人,也得给他杨镇南老老实实趴着。
但他真没料到,下人通报,大小姐哭哭戚戚地跑回来,身边的丫鬟怎么询问都不说,只道是大小姐好像被人欺负了。
杨晋州怒发冲冠,气冲冲地跑到女儿的闺房,细声劝慰着,“宝贝女儿”
、“宝贝女儿”地叫着,最后才从女儿口中得出,魏家魏延那小子差点就玷污了自家女儿。
杨镇南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眼里闪烁着无法遏制的怒火,仿佛一直被激怒的雄狮,回到书房,不知砸烂了多少个文玩瓷瓶,乒乒乓乓,差不多一个时辰,杨镇南叫下人进来收拾了一下,一拍案,叫来近侍,低声耳语几句,近侍低眉顺眼领命而去。
是夜,一伙黑衣刺客直接就闯进魏家,除了在外寻欢作乐的几个魏家弃子,男女老少,无一人幸免,至于魏家临死都想不通杨家怎么就这么快动手了,难道不怕帝都那位怪罪下来,但是正所谓龙有逆鳞,触之必死,你既然敢惹,那也不怪我出手狠辣,不给活路。
杨镇南接到手下传来的消息,大清早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女儿房门外,殷勤地说道,“女儿,为父已经替你报仇。”
然后杨镇南痛痛快快地吃了一个闭门羹,简直是哭笑不得,那能怎么办,作为父亲,只能宠着呗。
待杨悦新精心打扮出门后,杨晋州连忙派一个手脚机灵、武功高强的手下跟着,一方面,是去保护女儿,要是万一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杨镇南都不知道跑哪里哭去;另一方面,是想看看是哪头猪拱了自家这颗养了十六年的小白菜,自家女子在自己面前可从来都不施粉黛,想到这里,杨晋州可算是心情糟透了。
大约几个时辰,坐立难安的杨晋州终于等到了前来回报的手下,急忙问道,“如何。”
手下低眉顺眼地回复道,“今日小姐强迫一少年登上擂台与其比武,若是属下所料不差,小姐应该是倾心于此少年。”
杨晋州连忙问道,“结果如何。”
属下见此情形,只得把当时的情况全盘托出,“小姐输了……但那少年好像被小姐威胁了,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杨晋州顿时眉开眼笑,“输了好,输了好,你快说说那少年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可有婚娶。”
手下顿时就傻眼,听到将军一连抛出的几个问题,他只得回答,“属下不知,不知,还是不知,但少年看上去温文尔雅,是个翩翩君子,只是”
“只是啥,吞吞吐吐的,有屁快放。”杨晋州不经意间就爆了个粗口。
“少年脸上有明显的鞭痕,一看便知是青牛所造成的。”手下一阵无语,将军您是真不好伺候。
“哦,看来两人之间还有故事。”杨晋州暗自低语。
杨晋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清了清嗓子,“小姐回来了没。”
手下拱手回道,“小姐还在擂台那边,属下怕将军您等急了,便提前回来了。”
杨晋州一负手,双眼一瞪,朝着手下就狂喷,“谁让你跑回来的,本将军看上去像很心急的那种人吗?”
手下只觉心里一阵无语,“将军教训的是,那小的……”
“你什么你,还不赶快去跟着小姐,万一出事了,你可知道后果。”杨晋州虎目圆瞪,直接就开始威胁手下了。
手下冷汗直流,内心崩溃,这叫什么事,得嘞,您是将军,咱惹不起,只希望小姐那边别出什么幺蛾子,“小的,这就回去跟着小姐。”
杨晋州目送着手下离开,内心不禁莞尔一笑,自己的宝贝女儿好像长大了,听着那少年周正模样便知道是个读书人,文武全才,女儿眼光不差嘛。只是想到不知这少年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便觉得有些可惜。
若是少年家境差了一些,那倒也无所谓,反正除了皇家,这偌大的梁国有谁能比得上自家尊贵显赫,对了还有自家的那个老对头“李不睁眼”,但是听闻他膝下无子,那便不用考虑,也不知我这个准岳父该以何种面目来对待这个少年,万一被本将军的虎威给震慑住了,会不会让女儿伤心啊,这可是伤脑筋啊。
杨晋州开始陷入沉思。
临近中午,杨悦新踏着轻快地脚步便回来了,杨晋州听到动静,连忙赶去女儿的闺房,刚要跨步而入,“砰”的一声,那名贵的梨花香木门直接与脑袋来了个亲密接触,杨晋州只觉此时眼中已是满天星。
“宝贝女儿你怎么啦。”杨晋州站着门口关怀地问道。
“还没死。”房间里边轻飘飘地传来一句。
杨晋州只得讪讪地笑了,他平日里只会与将士打交道,和自家女儿倒是没有那么多话,他倒也想聊,但关键一大老爷们,他也不懂啊。
周围的仆役捂着嘴在边上偷笑,杨晋州急得是抓耳挠腮,过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话来,“女儿,为父叫下人把饭给你端屋里哈。”
“嗯嗯。”里面传来一声乖巧地声音。
杨晋州只觉心中大定,看来宝贝女儿的心情不错嘛。
“你跟老夫来一趟。”杨晋州叫了一个手下到了书房。
“如何,小姐还有什么动向。此时杨晋州与面对女儿时完全是两个模样。
手下也早就见怪不怪了,咱家这将军也只对小姐慈眉善目,“回将军的话,小姐到了一个名叫‘黑店’的客栈,小的不敢进去打扰,便一直守在外面。”
杨晋州听到客栈,顿时便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接就拽过手下脖子上的衣服,“小姐在里面多长时间,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小姐的衣衫出来的时候整不整齐。”
手下被这一拽顿时就喘不过气来,连忙挥手,示意杨晋州把手松一松。
杨晋州也觉得自己太过于紧张了,但依旧拽着手下问道,“快说。”
“小姐把那间客栈的门都给踢碎了,小的倒是听到里面经常传来小姐银铃般的声音。”手下委婉地说道。
杨晋州也知道自家女儿的毛病,脾气不好,容易暴躁,河东狮吼也莫过于此。但自己作为父亲,还能怎么样,只得惯着呗。
杨晋州用手整理了一下手下满是皱褶的衣服,“今天便辛苦你了,明天接着跟,老夫看好你哦。”
手下神情满是苦涩地点头答应。
“怎么,本将军让你跟着小姐,你不开心吗?”杨晋州盯着手下满是苦涩的脸,严肃地说道。
“小的哪敢,小的这是喜极而泣。”手下勉强咧起嘴,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
“那就行,本将军是不会亏待你的。”杨晋州拍了拍手下的肩膀,宽慰地说道。
……
待手下走了之后,杨晋州见手下已走,他平生最爱诗词与书法,至于兵法,那都是被逼出来的,不提也罢。
若是他能生在一个太平盛世,杨晋州自觉自己能成为像李白那样狂放不羁,仗剑长歌的读书人。
但是作为将门,是不能与读书人有过多的来往,这倒是令杨晋州惋惜许久,今年的中秋文会又结束喽,也不知又出了那些好词,真令人心生向往咧。
杨晋州提起笔,沾了沾墨水,在宣纸上刷刷地写了起来,过了片刻,只见诗曰,“虏骑初传寇,将军别置营。猿肱求陷阵,燕颔请专征……雁毛梳雪短,虎迹漫沙平。汉月犹能辨,胡星不可名。”
由于常年行军打仗,所以所思所想只能是军伍生活,至于风花雪月,与他是没啥太大关系。
杨晋州还是不太满意自己写得这首诗,还需要仔细斟酌推敲一二。
杨晋州刚放下笔,门外小厮便前来禀报,在耳边低语了几声,杨晋州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片刻,只听书房门外传来一道稳重的声音,“杨伯父,小侄勋业前来拜见。”
杨晋州恢复了神情,“原来是勋业啊,进来说话吧。”
“原谅小侄不请自来,实是小侄太想念伯父了。”陈勋业一副书生模样,只是显得有些怪异罢了。
“无事无事,令尊近日身体可还好些。”杨晋州让下人端来一把椅子,便让陈勋业坐下说话。
“托伯父洪福,家父身体尚可。”陈勋业接过椅子,低眉拱手道。
杨晋州接过小厮手中的茶水,给陈勋业也倒了一杯,“伯父家中只有此粗茶,尝尝吧,还希望你别嫌弃。”
“伯父折煞小侄了。”话虽如此,但陈勋业还是大大咧咧地接过杨晋州递来的茶水,细细品尝。
两人相看无语,气氛竟是有些尴尬。
眼尖的陈勋业看见书案上放着还未完全干涸的毛笔,“伯父好雅兴,此诗写得真是极妙。”
陈勋业站起身来,将那张字迹未干的宣纸拿起,细细品读,“有诗仙李太白遗风。伯父若不是将武世家,凭此文采怕也能成为一方大儒。”
杨晋州顿时眉开眼笑,他平生最喜别人夸其文采出众,“贤侄说笑了,粗鄙之作,不登大雅之堂。”
“伯父,小侄这倒有一份,品鉴品鉴如何。”陈勋业趁热打铁,从怀里掏出一张宣纸。
“哦,是侄儿你写的嘛,那伯父我可得仔细瞅瞅。”杨晋州放下茶杯,款款说道。
“伯父说笑了,小侄可没有这分文采,这首词,叶先生可是不吝夸赞。”陈勋业再下一计猛药。
杨晋州顿时就不淡定了,“贤侄所说的可是帝都的那位叶大儒嘛。”
陈勋业微微点头,表示正是帝都那位。
杨晋州连忙擦了擦手,“那伯父我可得好好看看是怎样的灵秀之作堪得叶先生如此夸奖。”
杨晋州接过宣纸,急忙铺开,只见一笔好字,龙飞凤舞,盘旋其间,似有魏晋遗风,俊逸非凡。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罪过罪过。”杨晋州惊呼道。
“伯父何来罪过。”陈勋业见杨晋州如此失态,急忙问道。
“贤侄,若是早知此等好词,伯父应当焚香九日,静神养思,方算对得起这一副好词。”杨晋州看完此词之后,简直立刻惊为天人,怕是诗仙李白重生,所作之诗怕是也不过如此。
“叶先生可说了此词的品格。”杨晋州急忙问道。
陈勋业见杨晋州状若疯癫,丝毫不敢迟疑,“叶先生说此词可以镇国。”
“难怪难怪。”杨晋州心生感喟,便要将此宣纸收入怀里。
陈勋业见势不妙,连忙说道,“伯父,此词乃是小侄从叶先生那求来的,还需还给他老人家。”
杨晋州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让贤侄见笑了,叶先生的东西还是得好好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