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十天战场磨砺的蒋水凉,并没有问河间王为什么不继续与自己“同生共死”了。
她毫无异议的听从了河间王的安排,因为她清楚,河间王并不想真的与她“共死”。蒋水凉知道,追击期间会有无数次急行军,到时候就连河间王都要弃车骑马。这不是能不能吃苦的事情,以蒋水凉的身体条件和骑术,她很可能撑不下来。
所以,关紧房门,留守北都,成了她最好的的选择。
河间王预料的没错,从他离开得第二天气,行馆的门就被敲出了个坑。
北都的战后重建比蒋水凉预想的要可怕的多,一轮接一轮的清洗,日夜停歇的清算。一夜之间北都成了冒险家的乐园,恶人的角斗场,老实人都战战兢兢的活着,不知道哪一天灾祸就临头了。
蒋水凉所住的这间小别馆,在河间王的权势的护佑下成了北都难得的净土。无数心怀不轨和想要逃脱劫难的人,日夜在外面打转。
哀求,哭喊,咒骂,无论外面的人怎样操作,无论蒋水凉心里多少同情,她都没有打开别馆的门。
她知道,定会有无辜的人因为她的铁石心肠而受难,但为了河间王没有后顾之忧,她必须这么做。
河间王的八千精锐,一路上跑的命都没了半条,可在南下境内他们连雁骑的尾巴都没抓住。所有将士,包括河间王在内,都觉得这是一场无效的追击。虽然无效,但他们还是在一种自己也不清楚的信念的支撑下,咬着牙一路向前。
直到雁骑冲出边城那刻,这场僵局终于出现了变数。
变数出在何将军身上。
这个领着一支孤军在边城和雁骑斗智斗勇的年轻将军,抓住了机会。
他带着全部的兵力,尾随雁骑进入了漠北领地。
有雁骑在前面开路,何将军所部,在漠北如入无人之境。一心要尽快赶回王都的雁骑,根本没把何将军这支小部队看在眼里。
在漠北诸军大撤退中,何将军部如同一条蛇一样,钻进了漠北的焚玉山防线。
随后而来的河间王,没用何将军招呼,带人及时跟进。河间王的增援,让何将军在焚玉山站稳了脚跟,有了稳固的阵地。
等雁骑反应过来,停下撤退的脚步,协同守军回防焚玉山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
从边境上撤下来的南夏边军,从何将军撕开这条小口子里急速的涌入了漠北境内,占据了焚玉山。
据守焚玉山天险的南夏边军,终于有了与雁骑一战之力。
两方鏖战三个多月,从仲夏打到了深秋,杀得天昏地暗,双方皆是损失惨重,无数精兵强将陨落于焚玉山战场。
虽然战况艰苦,但边军却越打越勇猛。
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
边军在焚玉山前线作战,河间王就跟在后面修建工事,打算在焚玉山上建立属于南夏的关隘。
最开始,河间王利用他冀并总督的身份,从冀州和并州调动大量民夫和财物,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在焚玉山最为宽阔平坦的山谷处,修建了一道坚实简单的关隘。虽然这到关隘看起来有些粗陋,但却为边军提供了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营地,彻底的断绝了雁骑大部队迂回包抄边军的可能。
不仅是边军,连京城都受到了这到关隘的鼓舞。皇上直接调动北方各州的力量,支持河间王扩建焚玉山工事。
等到初冬的北风吹起来的时候,边军已经彻底在焚玉山站稳了脚跟,焚玉山的三大关隘以初具雏形。虽不说固若金汤,但起码在这个冬天里,雁骑的铁蹄是无法跨域焚玉山了。
南夏为这场莫名其妙的战争掏空了大半个国库,好在收获颇丰,举国上下都在庆祝开疆拓土。只有京城里的官员才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打不下去了。
战事起的太过突然,前线打得又太过猛烈,粮草兵源早就到了极限,皇上连私房钱都填了进去。现在的局势大好,不过是皇上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成果。
相较于南夏的打肿脸充胖子,漠北是里子面子都顾不上了。
汤晓丹与明太后初掌大权,虽利用这场战争清除异己稳固地位,但这场仗,她们实打实的是输了。
焚玉山被南夏所占,让南夏多了一层抵御漠北的堡垒,让漠北失去了进攻上的优势。从此,她们想要入侵南夏,就必须过焚玉山这关。
这个结局确实令人沮丧,但好在他们没有输得彻底,只要清泽大漠还在漠北手里,他们就没有丧失防守上的优势。
汤晓丹虽然出身南夏,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南夏贵族,她的潜意识给了她错觉,让她觉得南下的财力足以支持边军继续作战。
现在边军已经在焚玉山站稳了脚跟,如果继续打下去,边军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清泽大漠。到最后,怕只有一个边军穿越大漠,出现在漠北的草原上,那漠北王室的统治将会立刻土崩瓦解。
为了避免这个结果出现,汤晓丹与明太后决定放弃焚玉山,与南夏和谈。
何谈的过程非常顺利,除了两方都坚持不下去了外,更主要的是汤晓丹把自己的一只眼睛剜了出来,送给了河间王。
在给河间王的信中汤晓丹表示,虽然这只眼睛抵消不了她杀害康奶娘的罪恶,但她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不过为了感激河间王放过她的母亲,她愿意在死后,将自己烧成灰散在风中,抵消此生的罪孽。
汤晓丹身为漠北王后,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给足了河间王与南夏面子。
河间王虽不愿意,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将和谈的使节送往漠北王城。
他也清楚,边军没有直取漠北王城的能力,所以只能将所有的恨忍下,忍到自己或汤晓丹死的那天。
在河间王看来,汤晓丹今日的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况且,汤晓丹虽然失去了往昔的一切,失去了最为珍视的爱情,但她拥有了至高的权力。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权力会弥补所有的伤痛。
好在,对汤晓丹的恨只是河间王人生的一小部分,他现在更需要的是蒋水凉的爱。
这几个月来,他虽与蒋水凉互通书信,但极度紧张与劳累的工作,让他看得多说得少,蒋水凉洋洋洒洒好几页的来信,他大多只回上那么两三句,报一声平安而已。
现在,关隘的工程虽然还在继续,但没有战争的影响,他这个监工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南夏与漠北的谈判非常顺利。漠北承认了南夏对于焚玉山的所有权,愿意将清泽大漠划做两国的国界线。南夏这边也默许了漠北对清泽大漠的全权统治,不再追究漠北挑起战事入侵北都的事情。
两国恢复了表面的和平与贸易往来。
河间王虽然知道,在焚玉山与清泽大漠里,边军与雁骑还会打上无数场不为人知的小型战斗,但这些都与他没什么关系了。
他把工事的事情与边军交接好后,就会去北都接蒋水凉,然后两人一起去京城。等拿完他该得的奖赏后,他就跟蒋水凉回河间国,继续过太平日子。
无论是权力,还是战争,他都已经品尝过了。相较于这些刺激的东西,还是河间国的岁月静好更符合他的心意,也更便于他长命百岁。
处理好一切的河间王,也不等频频暗示要与他同行回京的使臣,带着隋波一行侍卫轻车简从的快马去往北都。
河间王到北都时,之前的那番战后混乱已经过去了,北都城在初雪中显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姿态来。
早就得到消息的蒋水凉与北都大小官员顶着雪,站在城门口迎接收复北都的英雄归来。
城内,早就准备好了欢庆仪式。
河间王并没有拒绝北都百姓的好意,他随着礼仪官的引导,仔仔细细的完成了庆典的每一个步骤,给了劫后余生的北都人一个盼望已久的欢庆。
他知道,这场庆典不只是为他,更是为了北都百姓能从此开始新的生活。
庆典过后,所有人都散去了,他才有时间仔仔细细的看一看分别了几个月的蒋水凉。
在焚玉山的时候,河间王虽然心里记挂着蒋水凉,但忙起来时这份思念就变得几乎不可见了。回来的路上,河间王虽归心似箭,但知道很快就能见到蒋水凉,心里也没什么痛苦之处。
直到此时,蒋水凉坐在他的身边时,那种撕心裂肺的思念才爆发出来。他抱着蒋水凉,激动的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了。
面对河间王的激动万分,蒋水凉对这次小别胜新婚并没与太多期待。
她知道,河间王是日夜兼程的往回赶,路上肯定累得半死。进了城之后又被拉着做了半天吉祥物,满城展览。晚上到了她这里,估计只剩一点余力了。
让她想不到的是,河间王这点余力竟有那么点余韵悠长的感觉。这让她十分受用。
两人缠缠绵绵的腻乎到了半夜,刚打算睡下。
隋波就来敲门了。
跟在隋波身后的,是太子的心腹内侍。
内侍带来了太子的秘信。
信里只有两句话:皇上病危,王皇后关闭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