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爹来得很快。
他虽然品行不佳,但相貌却尚佳。
加之早就知道自己要出场,所以前一天晚上就吆喝着白小姐母女伺候他梳洗打扮。
经过几天的相处,白小姐觉得田学生虽是个巧言令色之徒,可甜言蜜语谁都爱听。而且田学生向她保证,只要此事成了,他立刻就可以去河间王府做官。田学生坐了官,自己就成了官家的太太,这样一来,自己再见白家的姐妹时,也能挺起腰板做人了。
所以白小姐对白老爹这关键的亮相,颇为重视。不仅为父亲烧水浆衣,还把剃头匠请来家里,给白老爹修了个面。
于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白老爹,亮相于人前的时候,单凭样貌衣着,就足以令人信服。
田学生只简单的向众人介绍了一句,这是自己的准岳父,便把主场交给了白老爹。
白老爹也只是简单的向众人问了一句好,就立刻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水门的修缮来了。
两人皆怕说得多了,被翟清林抓住话头,刨根问题的审问一番。
白老爹人品虽然不好,但业务水平是真好。说起建造之法来,是一套接着一套。他言语清晰,也不卖弄专业词汇,说起话来令人信服。
信都百姓在白老爹的一顿鼓吹之下,更是坚定了要修缮的水门的心。
他们相信,只要水门修好了,包括水猴子在内的一切妖魔鬼怪都进不来了。
白老爹把该说的话说完后,便想退场。
他只是一个手艺人,后面他只需要听从河间王的安排,老老实实的修好水门,拿一大笔钱财,再去赌场里输个干净后,老老实实的回家跟老婆女儿过日子即可。他好歹也是从白家出来的,知道应该远离大人物之间的纠葛。
白老爹的这么一点躲避,就让翟清林闻到了味道。
翟清林虽然一时间没想明白河间王这一套连环计是怎么回事,但确定了河间王的目的是修水门后,他觉得自己必须搅合搅合。
尽管在白老爹的鼓动下,翟清林也觉得修缮水门是彻底解决水猴子之患的方法,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一定有阴谋,河间王要修缮水门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他的想办法把主动权抓在自己的手里,水门修与不修,要由他说了算才行。
翟清林在白老爹向后退第一步的时候,就调动全身的肌肉,一个大步走上前来,把白老爹拦住了。
翟清林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田学生心里一抖。田学生隐隐发抖,可白老爹却很镇定。
田学生与翟清林都是自诩清高的读书人,所以田学生即使有了河间王做靠山,心里还是对翟清林有几分畏惧的。但白老爹却不同,他是一个有本事的无赖,他此生最不怕的就是翟清林这种冠冕堂皇之人。特别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翟清林就算气死自己,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白老爹,请留步。”在百姓面前,翟清林心里虽然有些焦躁,但还是得保持住仪态。
“翟县令还有哪里不明白?”
白老爹这话还真把翟清林给问住了。
他确实有一肚子疑问,可这些都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疑问。但与修水门有关的事情,他又不知道要问什么才好。因为他刚才脑子乱成一团,根本没细听白老爹说了什么,若是胡乱开口,在众人面前露了怯,可就有损于他睿智的形象了。
但翟县令的脑子毕竟不是白给的,在两三个微笑之后,他就想好了自己该说什么了。
“白老爹来之前,大伙正在议论,要每家每户摊派一些钱,来修水门。”百姓想要捐个三五十文的心思,在这里被翟清林扭曲成了摊派修缮款,“所以还请白老爹说明一下,水门修缮,到底需要多少钱?”
白老爹不知道翟清林的打算,张口就把价格报出来了。
然后,乱哄哄的人群,再次沉默了。
这次是长久的沉默。
因为修缮水门的花费,实在是不菲。
若是平摊,家家户户三年的收益都要拿出去。就算是大户们愿意出大头,他们拿出的钱也足够全家一起心痛一个月的。
之前的豪情万丈,撞到了钱上,立刻就萎靡了下来。
他们眼含期冀的看着翟清林,希望青天翟县令能像往日一样,想民之所想,急民之所急,主动提出水门的修缮费用,由县衙承担。
可翟清林让他们失望了。
翟清林在做完皱眉,摇头,叹气一系列动作后,为难的说:“这么多钱?县里连十分之一都拿不出来。看来全要摊牌下去了。”
翟清林这话一说完,有三分二的人心里都冒出了同一个想法,“这水门,也不是非修不可,水猴子也不一定会再来”。
就在他们的想法即将汇集到一处时,河间王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说:“翟县令无需担忧,既然我说过绝不会抛弃乡亲父老,那这笔修缮款,自然就由我来出。”
河间王话音刚落,藏在人群中的托儿就高喊道:“王爷千岁!谢王爷隆恩!王爷是我们信都县的救星啊!”
一人喊了,百人呼应。
有些人口头赞美完河间王,还觉得不过瘾,又跪下叩起了头。
一人跪了,其他人也跟着呼呼啦啦都跪下了。
在这山呼的赞美与叩拜中,水门修缮的事情就成了定局,翟清林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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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定风塔中的蒋水凉,静静地看着祭坛下的人群。
百姓的叩拜,如同海浪一般,起伏潮涌,让蒋水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灯塔之中。她直观的感受到了“民意汹涌”这四个字。
汹涌澎湃的民意,让蒋水凉一下子就解开了困扰她多时的问题。
她终于想到了,帮河间王摆脱在权力的车轮下被反复碾压的命运,把河间王府从血海中捞出来的办法。
名望。
只要河间王能立下不世之功,取得巨大的名望,在百姓心中占据一席之地,那无论是太子,还是中朝,都不敢轻易对他下手。
至于这不世之功是什么,可以给宋月准备嫁妆的时候慢慢想。
为了安全起见,宋月必须尽快嫁给小何。
没了宋月,宋汐就只能依靠自己。到时候自己再耍些手段,让宋汐相信诏书一事纯属子虚乌有。如此这般,敷衍个三两年,河间王的不世之功也就立下了。
于是,蒋水凉走下定风塔,与河间王会合后,第一句话是恭喜河间王得偿所愿,第二句话就是催促河间王尽早解决宋月的问题。
大获全胜的河间王心情好,脑子自然也转的快。
晚饭的时候,河间王给宋月和小何每人送了一碗甜汤。
晚饭后,河间王又以吃多了为由,叫宋宜仲过来给他看病。
宋宜仲觉得河间王不过是多吃了两口,不是什么大问题,连大山楂丸都没给河间王吃,只是建议河间王在府里散步消食。
河间王趁势约宋宜仲一起。
就这样,河间王、宋宜仲、加上一大群随侍的臣子护卫,顺理成章的看到宋月与小何衣冠不整的搂在一起亲吻。
事已至此,除了当场把俩人打死,也就剩结婚这一条路了。
好在一切都是现成的。
今日入洞房,明日就成婚。
第二天一早,宋月脑子还没清醒过来呢,就被蒋水凉塞进了花轿,吹吹打打的送到了小何那。与一只公鸡拜了堂。
因为新郎小何,被河间王以给宋宜仲出气的借口,堵着嘴打了一顿,暂时起不来床。
其实这顿打小何本不用挨。全怪他医术过于精湛,迷糊之中就发现自己被下了药。河间王为了“灭口”,只好撺掇宋宜仲揍了他一顿。
被压着成了婚的宋月与小何,清醒过来后,先是抱头痛哭,指天骂地了一番,然后就害羞了起来。
两人虽然互相倾慕,可之前也就是趁着递送东西的掩护,碰一下手指头。
昨晚一夜之间就有了质的飞跃,实在快的令人炫目。
毕竟是青年男女,两人之间的爱情吸引力仍然是大于其他。宋月与小何的新婚蜜月,还是以腻歪在一起为主。其他的事情,都暂且被抛到了一边。
等宋月从柔情蜜意中缓过神来时,两位嬷嬷也如期到了河间王府。
宋月虽已嫁为人妇,但该受的管教,还是要受的。
这倒不是说河间王对她有什么天大的意见,非要让她吃苦受罪。只是小何之前认为短时间之内成婚无望,便申请去太医院进修,后来虽稀里糊涂的就成婚了,但进修的事情是不能改的。如果小何不去,就会给人留下藐视太医院的印象,就算他医术超群,以后也别想做太医令,掌管太医院。
宋月本想同去,可临走之前竟然有了身孕。
没办法,小何只能暂别妻子,前往京城,而宋月则又理直气壮的回了河间王府内院。
蒋水凉忙了一场,只换得宋月在河间王府外住了一个半月。
这让蒋水凉有些气馁。不过,好在有这一个半月的清净,蒋水凉才能腾出手来与河间王大吵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