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出嫁后，河间王忙着修缮水门，蒋水凉忙着给姬妾送嫁，翟清林则忙着给河间王找堵。
可在修缮水门的事情上，河间王有着非常严谨的计划。翟清林有心找茬，却如老虎吃天不知如何下口。
那天回到衙门后，翟清林苦思冥想了好几天，终于把发生在祭坛上的事情想明白了。他甚至隐隐的猜测，水猴子的事情也是河间王一手导演的。否则漠北的水猴子怎么其他州县皆不去，只往信都县钻呢？
可想明白了也白搭。
他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自己所想的证据。没有证据他就不能违逆民意，阻止修缮水门。
虽然他注意到，河间王从弓高县运来的材料有些多，征调的民夫也有些超额，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反正所有的钱都是河间王来出。新都百姓才不会管什么材料民夫的事情，只要能把水门修缮好，其他的有什么关系。
毕竟，只有白老爹才是这方面的权威，其他人说任何话都有嫉贤妒能的嫌疑。
可翟清林刚往白老爹身边凑。河间王那边就以防范水猴子的名义下了旨意，让他在水门修好之前，把信都县的所有水渠阴沟都疏通一遍。
除此，河间王还命令他在春季到来之际，在城外植树造林。
翟清林知道这是河间王故意给县衙找活干，想借此让他忙于公务，无暇顾及水门修缮的事情。
可他并没有因此善罢甘休，就算每天忙到脚打后脑勺，他也要抽出一点时间来。从多种角度刺探河间王的金钟罩是否有破绽。
黄天不负苦心人，翟清林虽没从外面攻破河间王的堡垒，却发觉了河间王内部的内讧。
内讧的起因正是白老爹。
与准河间王心腹田学生不同，白老爹真的认为，这水门是为了防水猴子而修。
按照以往的经验，涉及妖魔鬼怪等邪物的工程，在正式开工的那天，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
既然是祭祀，就要有祭品。这祭品不是要送给上天的，而是要送给水猴子的。希望得到祭品后，慑于水门的威力远离信都县。
白老爹找人问了一圈儿，又同信都县里说得上话的乡绅老者研究多次后，得出结论，既然水猴子第一个吃的人是个年轻的姑娘，那证明水猴子最喜欢的也是年轻的姑娘。那这祭品用一个年轻的姑娘来充当，就再合适不过的了。
好人家的姑娘当然是不能用来做祭品，幸好信都县还是有很多不好的姑娘。
得知白老爹在找祭品的翟清林，觉得这是个破坏河间王名誉的好机会。于是他通过中间人，向白老爹提供了一个坏的流油的姑娘。
这姑娘姓郭，名为佳，刚满二十岁。
别看郭为佳姑娘年纪不大，却是个恶贯满盈之徒。
虐待父母，打骂兄妹，这都是基本操作。嫁人后，伙同奸夫害死丈夫，霸占家产，也不过是小试牛刀。奸夫生病后，为了甩脱负担，制造假药，害得奸夫与其他几位患者不治而亡，也依旧逍遥法外。直到把奸夫的女儿卖给人做妾，被买家发现女孩身上有旧伤，询问一番之后，以逼良为贱的罪名把她告上公堂，郭姑娘才落入了法网。
一番调查取证后，翟清林审结了此案。郭为佳由于罪大恶极，被判了当街腰斩。
可由于县里的刽子手得了急病，一直没人来行刑。因为刽子手也算是技术人才，腰斩这活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得来的。一旦出了纰漏，很容易闹出政治事件来。所以，翟清林也不敢随便叫个人，把郭为佳拉出去一切两半。
按照常理，这种状况下，翟清林应当去临县借刽子手来行刑。可其他两县的县令皆以河间王马首是瞻，抱团儿排挤翟清林。翟清林别说找他们借刽子手，就算是借个柜子都借不来。
于是这事，便从去年秋天拖到了现在。
这把受害者家属给急的，隔几天就行贿衙差一次，打听案情，催促行刑。
翟清林正在犯愁时，听说了白老爹想用年轻姑娘祭祀的事情。这不仅让翟清林找到了捣乱的机会，还帮翟清林解决了郭为佳的事情。
而对受害者家属来说，郭为佳被当成祭品沉河，可比当街腰斩还要大快人心。
白老爹经人介绍，了解了一下郭姑娘历史后，觉得跟郭姑娘比起来，自己都算得上是个大好中年了。
就是她了！
白老爹把这事告诉了田学生，田学生也觉得郭为佳是个合适的人选。
于是，隔天这件事便成了公文，放在了河间王的案头。
河间王看了一遍，觉得没什么问题。又找人问了问，确定郭为佳确实罪大恶极，小小年纪便害了五六条人命，沉河已经算便宜她了。就算把她淹死个五六回，都不足以告慰死者的英灵。
中午吃饭的时候，河间王见蒋水凉有些无精打采的，便把这事情当个八卦，讲给蒋水凉听。
岂料，蒋水凉听完就炸了。
“怎么能这样？王爷，你快去跟他们说，不能这么干！”蒋水凉连饭都不吃了。
“我也调查了一下，郭为佳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在，并非冤案。她死有余辜。”河间王解释道。
“这跟她是否死有余辜没关系。”蒋水凉说道。
“有何不妥呢？郭为佳本来就是死囚，她早晚要被处以极刑的。现在不过是让她换个死法罢了。”
“这不是换个死法的事情。她犯了罪，自有律法来惩治她。给她剁成两块也好，三块也罢，这都是有法可依的。把她拿去祭祀，就是罔顾法纪，放纵私刑。”
河间王觉得蒋水凉说的对，虽说南夏是以仁孝治天下，但想要维持社会稳定，法律还是必不可少的：“既然如此，那就换一个人吧。”
“这不是换成谁的问题，而是活人祭祀，就不该存在。”蒋水凉说道，
“这次修水门，要祭祀一个有罪的姑娘，王爷同意了。下次修个什么东西，有个什么事情，要祭祀个品行不端的姑娘，王爷也会同意吗？”
“这……不会。品行不端，罪不至死。”
“如果有人跟王爷说，因为有人因那姑娘的品行不端而受害了呢？王爷还会觉得她是无辜的吗？”
“这就需要仔细调查一番了。”
“调查后，发现确实如此，王爷会怎么决断呢？”
河间王觉得蒋水凉话里有话，他不想因为那些不相关的人，与蒋水凉闹什么不愉快。所以，他干脆闭口不言，让蒋水凉先说个痛快。
“王爷不说话，我就当王爷是同意了。王爷同意一次，同意两次，等到第三次的时候，就会有人循着王爷的喜好，送上一个合适的祭品。”蒋水凉说道，
“事已过三，活人祭祀的事情就会变成常态，变成民意。到了第四次，王爷的意见已经无所谓了。任由这种事情发展下去，祭品一定会升级，从罪无可赦的女子，变成冰清玉洁的姑娘。如果有一天，有人说只有把我祭祀了才能保河间王平安，王爷又要怎么办呢？”
蒋水凉这一番话，让河间王明白了过来。
对他而言，郭为佳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是一个如蝼蚁一般的存在。祭祀一个郭为佳，或者祭祀一百个，他都无所谓。但这个口子一开，活生生的人就变成了祭品。长此以往，在河间国内，只要与祭品挂上钩的人，就成了一样随人取用的物件。
不用蒋水凉细说，河间王就能想到，到最后，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为了打击他，一定会把主意打到他亲近之人的身上。
与其等事情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去多方防范，不如从源头卡死。
“所以，此事万不可行。”
蒋水凉见河间王明白过来，直接上手把河间王的饭碗抢过来：“王爷既然想通，那就赶紧把白老爹叫进府来，训斥一顿，让他死了活人祭祀这条心。”
“不急。”
“嗯？”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情能比活人祭祀还重要？”
“白老爹是怎么知道郭为佳这个人的？”河间王说道，
“郭为佳案发是在去年春天，审结是在去年秋天。白老爹是去年冬天才举家迁来河间国的。来了之后也一直住在下面的村子里，从来没进过信都县。郭为佳虽恶贯满盈，但她所犯之案全是在信都县内，县外的人对此并无太多了解。”
“肯定是有人告诉他的呗。”
“这人是谁？”
“田学生？”蒋水凉猜道。
“田学生虽为人有些轻浮，但好歹是个有底线的读书人。他或许可以栽赃陷害，借刀杀人，但是让他亲手选一个人去死，他怕是做不到。”
“那还能是谁呢？”
“除了翟清林，信都县内还会有谁有如此心计，又能如此狠辣？”
蒋水凉心想，那是你不认识宋汐：“可翟清林为什么要干这事？”
“为了害我。幸亏有阿凉在，否则我这次又要着了他的道了。”
“这个王八蛋，为了给王爷找不痛快，就要把无辜的人置于死地。王爷，咱们可不能轻饶了他。一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不止一点颜色。他既然想用活人祭祀来害我，那我就要用这件事情让他永不翻身。”
“王爷有什么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