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从深度睡眠中硬拽出来的蒋水凉,觉得那急促的敲门声,熟悉的令人心悸。
上次她的房门被这样敲响的时候,河间王被刺客当胸刺了一刀,险些丧命。
这次又会是什么事?
蒋水凉迷迷糊糊的从床上爬起来,鞋都顾不上穿,跌跌撞撞的往门口走。
直到手搭在门插上时,蒋水凉的意识才真正的从睡梦中挣脱出来。
她看了看天色,判断出此时应该是晚上十点多了。这个时间对于现代人来说,夜才刚开始。可对于河间王府来讲,却算得上夜色深沉了。
如果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敲她的门。
她没有立刻打开门,而是隔着门问了一句:“谁呀?”
“是我,骤雨。”骤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
又是骤雨,又是这种焦急的语气。看来,今晚她注定又要听到一个坏消息。
蒋水凉打开门,门外不只骤雨,还有微风。
这俩小丫头关系虽好,但向来是各司其职,很少一起行动。
这次两人一起来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出什么事了?是王爷叫我吗?”蒋水凉生怕是河间王又出了什么意外。
“王爷早睡下了。是临月院出事了!”
骤雨的回答让蒋水凉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有些不耐烦的问道:“临月院又怎么啦?这一天天的,没个消停!”
自打相亲宴结束后,临月院里的暗潮就开始涌动。
其实,姬妾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一群年轻美貌的小姑娘,整日挤在一个院子里,针头线脑大的事儿也会刮起一阵小旋风。只是之前有蒋水凉这个大魔王在,她们私下里虽然分成几派,但总体上还是一致对外的。
可随着蒋水凉角色的转变,姬妾们之间的联盟也土崩瓦解。
加之她们日常的功课全部停止,人又不能离开临月院,闲来无事下,矛盾徒增。
相亲宴之后,每个人都有了新出路,新的鄙视链也产生了。不再担心受到责罚的姬妾们,在嫁妆上暗暗别起了苗头。
对此,蒋水凉心知肚明,却也没出手干涉。在她看来,出了正月,姬妾们就将各奔东西。最后这十几二十天的日子里,闹些小矛盾,不过是给日后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可她忘了,少女的热血也是一点即燃的。
临月院散伙之前,还是闹出了大事。
“临月院的那些祸水,打起来了!”骤雨说道,“鹤姬被抓伤了脸,燕姑娘被薅掉了一缕头发。现在鹤姬拿着剪刀,要杀人呢!”
“怎么回事?晚上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蒋水凉遛弯的时候,特意从临月院外面兜了一圈,听到里面丝竹声声,像是在开音乐会。
“据守门的婆子说,吃完晚饭后,她们闲着无事便在院子里弹琴跳舞。也不知道谁说了什么,还是怎么回事,鹤姬与平姬开始斗琴。平姬输了,心里不忿便嘲讽鹤姬。鹤姬也不甘示弱,两人便吵了起来。吵了几句后,其他人开始加入战局。吵急了,就动起手来。”
“看来是鹤姬吃了亏。”对于姬妾们的小帮派,蒋水凉心里门清。
姬妾们之前曾按照地域,按照家境,按照本领分成几派。自打婚事定下来后,之前的一切都不算了,姬妾们按照嫁人的优劣,重新拉帮结伙了一次。
鹤姬与燕姑娘这俩嫁得不太如意的,自然就凑到了一起。
两人有着共同的目标——搞钱。
男人不可心,嫁妆就成了她们唯一的指望。
她俩整日围着蒋水凉,一根针,一块布都要争一争。
两人的这种行为,引起了平姬的不满。
平姬一直是临月院里领头羊式人物,这次所嫁的李校尉又是将士中官职最高的。平日里就傲气十足的她,端着准校尉夫人的架势,自是谁都不放在眼里。
平姬觉得,嫁得最好的自己,理应拥有最好的嫁妆。
于是,她也盯着蒋水凉不放。明示暗示一起来,整日把对河间王府的感激挂在嘴边,不停地表着忠心,希望蒋水凉能给她几件能压箱底的宝贝。
蒋水凉在最开始就说过,嫁妆的总体预算就那么些,所以姬妾们心里都明镜似的,你要的多了,我的就少了。
因此,两拨人之间的怨气,在几天之内增长到了爆发的临界值,只需一个小火苗就能点燃。
斗琴后的口角,最终演化成了斗殴。
鹤姬与燕姑娘嘴上功夫虽然不弱,但双拳难敌四手,在平姬一方的围殴下,成了落毛的凤凰。
燕姑娘还好,心里的委屈跟着眼泪一起滚了出来。
但被抓破了脸的鹤姬,在看到鲜血的那一刻,深埋在心底的不甘就扯碎了她理智。她抓起剪子,扑向了平姬。
结果当然是被在一旁看热闹的婆子拦住,缴了械。
没能把平姬捅个对穿,又见平姬像没事人一样回屋睡觉去了,鹤姬更是气的发昏。她冲到井边,闹着要跳井。
看着坐在井沿上的鹤姬,婆子们投鼠忌器,不敢上前,只能好言相劝。可说了半天,鹤姬也不为所动。
没办法,只好让人叫醒了微风和骤雨。
微风和骤雨本就对临月院的姬妾有成见,巴不得她们能同归于尽。违心的劝慰,当然是适得其反,鹤姬一气之下,直接跨坐在井沿上,把一条腿迈进了井里。
没办法,微风和骤雨只能来把蒋水凉叫醒。
蒋水凉听完了这场闹剧的前因后果,叹了一口气,回屋取了件厚斗篷,跟着微风和骤雨往临月院了。
蒋水凉知道鹤姬是绝不会真的跳下井去的。可如果任由鹤姬闹下去,她今晚陷害宋月的计划就泡汤了。
怪只怪临月院离正屋太近了。临月院里闹得沸反盈天,宋月就算是个傻子,也不会往正屋的小库房里钻。
为了让宋月上钩,她必须让临月院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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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水凉进到临月院的时候,鹤姬正背着身儿坐在井沿上。只见她把两条腿都塞进了井里,做出一副随时要跳的架势。
蒋水凉克制住,把鹤姬推入井中的冲动。走过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许之以钱,好说歹说的把鹤姬从井沿上劝了下来。
蒋水凉也知道,以钱来平息问题是下策中的下策。
姬妾们见寻死觅活有用,便都会用这招来要钱。
可事急从权,眼见要到三更天了,蒋水凉必须速战速决。待明日姬妾们照猫画虎,以死相逼,找她要钱的时候,她再另想办法。
蒋水凉到底还是小瞧了姬妾们。
鹤姬这边刚乖乖地吃下安神药,上床睡觉,平姬那边立刻开闹。
蒋水凉这是按下葫芦起了瓢。
好在平姬的闹法与鹤姬不同,她只是坐在灯下小声抽泣,柔声细语地表示,如果今日蒋水凉给她一个说法,明日他就给蒋水凉一具尸首。
眼见的时间一点点逼近,蒋水凉却脱不了身。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今晚陷害宋月的计划,一拆为二,让微风和骤雨替她执行。
蒋水凉从平姬那里求得了一口茶的时间,分别找微风和骤雨说了悄悄话。
蒋水凉告诉微风,让她一定要在还差一刻到三更的时候,敲响小河的门。告诉小何,河间王要他去一趟小库房。
与她不同,微风是河间王的侍女,经常替河间王传话。所以只要微风开口,小何就绝对不会怀疑。
以小何对河间王的忠诚程度,微风传完话后便可自行离开,小何会乖乖的自己去小库房。
小何虽住在外院,但他年轻,跑得快,一刻钟足够他从外院跑进小库房。
而宋月向来磨蹭。虽然约好三更见面,但以宋月的习惯,她总要迟到那么两三分钟。
所以应该是小河先到,宋月晚上那么两三分钟再到。
与宋月相反,骤雨是个非常守时的人。
所以,蒋水凉让骤雨在三更时分,准时等在小库房外。只要见到有女人进到小库房,便立刻把小库房的门从外面关上,锁牢。
她之前不愿意找微风和骤雨帮忙,是觉得两人还小,不应该卷进这种不道德的谋算中。
可事已至此,她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她把计划拆开,让微风和骤雨各执行一部分,并不是为了蒙骗两人,而是打算等宋月秋后算账时,她可以对宋月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谋划,微风和骤雨不过是受了她的欺骗。
怀着不想让微风和骤雨卷进来的想法,蒋水凉在处理完平姬的事情后,见时间还来得及,出了临月院的大门,立刻往小库房跑。
她想赶在宋月到之前把骤雨替下来。
可当她跑到小库房外的时候,却没看到骤雨。
她知道骤雨一定在,只是骤雨这丫头实在是太会藏,黑灯瞎火的,她根本看不到骤雨人在哪里。
可她又不能喊。
因为她看到小库房的门是开着的,微弱的灯光从门里洒出来。
应该是小何到了。
蒋水凉本打算也找个地方藏着,可转念一想,是她约宋月来的,宋月看到她应该不会惊慌。
她就在门外站着,等宋月来了,让宋月先进去,她再当着宋月的面把门锁上,让宋月认定她是这场阴谋的主谋。
想到这里,蒋水凉向门口走去。
可她刚迈开步子,库房里的灯突然灭了。
蒋水凉以为是屋内的人发现了她,她立刻停住了脚步。可灯很快又亮了起来。
看来,可能是小何不小心碰翻了蜡烛。
蒋水凉继续向前走去,可没走两步,灯竟然又灭了。她只好又站住。
屋内的灯亮了灭,灭了亮,蒋水凉走走停停。反复三四次后,她终于忍不住,冲进了小库房。
库房内,河间王再次弹灭了烛火。
在火光消失前的最后一瞬间,蒋水凉与河间王看清了彼此。
接着,哐的一声,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