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库房的隔音真的很好,以至于蒋水凉完全没听到落锁的声音。
等她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扑到门上,试图把门推开的时候,才发现门已经被锁牢了。
此时她才知道,骤雨刚才到底藏哪儿了。
骤雨一定是藏在了门后的阴影中。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蒋水凉进门的第一时间,把门关上。
虽然关错了人,但蒋水凉还是由衷的觉得,假以时日骤雨这个小姑娘必成大器。
在短暂的赞美后,蒋水凉开始抓狂的拍打着门板,喊了起来。
她幻想着,还没走远的骤雨,能听到她的呼唤。
“别喊了,听不到的。”河间王声音随着灯光一起笼罩在蒋水凉身上。
这让蒋水凉冷静下来。
还好,河间王也在这里。
不过,河间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蒋水凉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王爷,你怎么在这儿?”
河间王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要从晚饭后开始讲起。
八点不到便上床休息的河间王,在床上辗转反侧,再反侧,从床的另一头滚到另一头,翻了两个多小时身,还是没睡着。
一种莫名的恐惧,疯狂的侵蚀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为了不因一时冲动而酿成大祸,河间王决定。出去走走,或许夜晚的冷风能让他清醒过来。
他本想绕着摘星湖散散步,可出了门他的双腿便不听使唤,开始往西走。发现自己偏航了的河间王,并没有掉头,而是设定了一个新目标,他要去前院与隋侍卫聊聊明天的事情。
可还没等他走到照水门,便被临月院里的吵闹声所吸引。他躲在暗处,饶有兴致地偷看了一会儿蒋水凉与鹤姬的谈判。
蒋水凉一反常态的妥协,让他感受到了蒋水凉的焦急。他知道蒋水凉是怕说的久了,耽误了与宋月的密会。
这让他的心如同被油煎着一般难受。
蒋水凉竟然如此迫不及待的要离开他。
河间王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忍不住跳出来,当着众人的面质问蒋水凉为什么要离开他。他不能忍受这种覆水难收的情况出现,于是他如逃命一般的逃回了石榴堂。
重新躺回床上的河间王,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块烙铁上。他的满腔爱意,被他内心的恐惧烙的滋滋作响。
终于,在三更即将来临的时候,他内心的弦断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从长计议,什么谋定而后动,今晚他必须得到答案,否则他根本活不到明天早上。
河间王不顾一切的冲进了小库房。
三更已到,蒋水凉却还没到。
随着时间的流逝,河间王渐渐地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或许蒋水凉写那封信,只是为了捉弄宋月;或许蒋水凉从来没想过,要离开河间王府;或许他应该回去,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如果错过这次机会,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来质问蒋水凉。
在这反反复复的犹豫中,河间王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的烛台,他把烛火弹灭,再点燃,再弹灭,再点燃。
这是京城留给他的恶习,每当犹豫不决的时候,他总是下意识的去摆弄烛火。
可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
他从小到大住的地方,皆是灯火通明,他摆弄一根蜡烛并不会影响屋内的环境。但在小库房里,他手里的蜡烛是唯一的光源,一亮一灭,极为刺眼。可他满脑子都是蒋水良,根本没有发现这件事。
他一直在想,见到蒋水凉后,他要怎么循序渐进的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可当他看到蒋水凉脸上那又惊又恐的表情时,他脑中一片空白,心底里一直在叫嚷的声音,冲破了所有的顾虑:“阿凉,你为什么要离开河间王府?”
“你怎么……”千钧一发之际,蒋水凉把【知道】两个字吞回了肚子里,“会怎么想?”
“我看到了你写给宋月的信。”若是在平常,若是面对的是其他人,若是河间王还有一丝理智,他绝不会把答案直接说出来。
河间王的快问快答,给了蒋水凉一个拯救自己的机会。
她把信中的内容,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然后理直气壮地质问道:“你怎么能偷看我的信呢?”
“我不是有意的。信没折好,我捡起来的时候,余光不小心扫到了几句。”
“你看到什么了,你就觉得我要离开王府?”
“宋月,我已经想出了离开河间王府的办法……”河间王把信背了一遍,“你信里说的,要离开河间王府。”
“是有人想要离开河间王府,但不是我,是宋月。”身为资深社畜的蒋水良,别的可能不行,但甩锅的功力绝对是炉火纯青。
“宋月?”河间王动摇了。
“王爷你再仔细想一想信的内容,里面没有提过我自己,从头至尾说的都是宋月的事情。”蒋水凉没说谎,信是写给宋月的,主语自然是宋月。
“宋月为什么要离开河间王府?”
“恼羞成怒呗。”蒋水凉知道河间王非常聪明,所以并不敢把话说的太详细。
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蒋水凉摸清了糊弄河间王的方法。与其事无巨细,不如多留余地。
“她离开河间王府,要去哪里?”
“说是想回京城。”
“那你呢?”
“我当然是不能让她走了。她不过是出了几次诊,看了几本写游侠的话本,便以为自己能去闯世界了。”蒋水凉说道,
“不要说去往京城这一路上有多少土匪恶霸在等着她,单看她那娇生惯养的样子,怕是没等出河间国,就掉下马摔死了。”
“既然你不想让她走,为什么还约她来这里密谈?”
“我也是被逼无奈。”蒋水凉觉得今夜的谎话已经说的够多了,她必须说出点实话来,让河间王相信她,
“我劝过宋月,可她根本听不进去。公爹又管不了她。没办法,我只能出此下策。”
“你约她来这里,是打算她如果不肯听话,你便动手打她一顿吗?”河间王自己都不信这个。
好在蒋水凉并没有顺着河间王伸出的杆爬,而是把自己的谋划说了出来,包括她最初的想法,她如何谋划的,还有临月院的意外,导致她不得不求助于微风和骤雨。
河间王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这计划虽然缜密,但却并不治本。就算宋月被迫嫁给了小何,她还是想要回京城去,怎么办?”
“王爷,要不怎么说,‘嫁祸于人’的‘嫁’和‘嫁女儿’的‘嫁’是一个字呢。宋月嫁给小何后,她的问题就变成了小何的问题。她要是想回京城,就让小何跟她一起回去呗。小何若是不愿意,挨骂受气的也是小何自己。”这是蒋水凉的真实想法。
“确实如此。只是……强扭的瓜不甜,你强逼宋月嫁给小何,对她,对小何,都不好。他们是不会幸福的。”
“王爷强扭过谁吗?”蒋水凉没想到,宋月在河间王心中还有些地位,起码河间王把她当成了一个有自主意识的人。
“我与阿凉是两情相悦。”河间王对蒋水凉的这句抬杠,反应有些过激。
“所以呀,王爷,怎么知道强扭的瓜甜不甜呢?就算不甜,说不定宋月就喜欢吃苦瓜呢。”蒋水凉并没有觉察出河间王的不对劲,而是继续说自顾自的说着,
“而且这次真的是王爷看错了。宋月与小何也是两情相悦。”
“宋月不是一直闹着,不想嫁给小何吗?”
“她嘴上说着不想嫁给小何,可实际上,她一直紧抓着小何不放。远的不说,王爷知道新年的时候,宋月送了什么东西给小何吗?”
“什么东西?”
“一套衣服。她亲手做的。”蒋水凉说道,“宋月的针线活虽比我好的有限。为了做这身衣服,她十个指头都扎成漏勺了。天天起五更爬半夜,比考状元还要用功。”
“或许……”河间王或许了半天,也没或许出个所以然来。因为他不知道,在阳光下,在举世瞩目中,坦坦荡荡的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或许王爷觉得一套衣服算不得什么,但对于宋月来说,已经是爱的极限了。若不是真心喜欢小何,她是绝不会屈尊降贵地去向房里的老妈子们求教的。她那个人,最要面子,为人又别扭得很。”吐槽着宋月,蒋水凉突然意识到,河间王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河间王之所以会出现在小库房,是在发现她想要离开河间王府后,与所有身处热恋中的人一样,情感压倒了理智。冲动之下,来找她对峙。
可本该出现在这里的宋月去哪了?
“王爷,宋月呢?”蒋水凉觉得宋月的缺席,定与河间王有关。
“睡着了。”河间王语焉不详的回答。
“嗯?”蒋水凉追问道。
“我让人给她睡前喝的茶里加了点料。”侍卫是这么回报的。
“王爷打算怎么处置宋月?”蒋水凉有些忐忑。宋月几次三番的惹河间王不高兴,这次还被她把黑锅扣得严严实实的。
“按你说的办。让他与小何生米煮成熟饭。”河间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你不是让微风去叫小何了吗?小何怎么没来,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