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要给鹤姬大肆操办,并非是想着什么冲喜的排场。他是要找个合理的理由,把鹤姬的婚礼拖几天。
牲畜的诡异惨死还未爆发,那两个准备好的年轻男子还未消失。
只有当这一切发生,民众的恐惧到达顶点后,再办喜事,才能达到他预想的效果。
婚礼的事情,当然要由蒋水凉来操办。
蒋水凉刚把嫁妆的事情理出个头绪来,又投入了婚礼筹备中。每天还要调和临月院里的事情。
因为冲喜的事情,鹤姬在临月院地位回升,又有几个姬妾与鹤姬走动起来。这引起了平姬的不满。
觉得自己地位被撼动的平姬,决定要给鹤姬点颜色看看。
之前吃了大亏的鹤姬,自知不能与平姬硬碰硬,加之马上就要到她的婚礼,她可不能再受伤。于是鹤姬一改常性,处处忍让起来。这反而显得平姬咄咄逼人,令人不喜。
鹤姬在嫁妆上占了便宜,又在为民冲喜上得了面子,还因为平姬的冲动收获了同情,这让她得意到尾巴都藏不住了。
岂不知,平姬就在等这个时候。
细节就不赘述了。
总之几天之内,临月院里的斗争是多次反转。
次次蒋水凉都要到场。
不过还好,因为大家都知道冲喜事大,鹤姬要完完整整地出门,所以临月院里的战斗一直停留在文斗的阶段。
这些才疏学浅小姑娘的争吵,根本比不上市井妇人的骂街精彩,听得蒋水凉昏昏欲睡。后来,蒋水凉干脆把这个当白噪音,趁调解争吵之机,偷懒睡觉。
临月院里精彩纷呈,信都县内却阴云密布。
也不知道隋波他们是如何做到的,事情竟然真如升级版的谣言一样发展。在吃过几个牲畜后,水猴子的法力暴增,信都县夜间丢失惨死的牲畜,从成倍增加,到爆炸式增长。
一时间,信都县内人人自危。
县衙把能派的人,都派了出去。青壮年也自发组织成巡防队,日夜巡逻。连孙屯长这个准新郎,都背着弓,拿着剑,每日守在香水湖畔。
河间王府虽暂时没有派府兵出来,但还是张贴告示,让损失了牲畜的人家去河间王府报备,河间王会出钱弥补他们的损失。
此告示一出,损失了牲畜的人家瞬间涌到河间王府。等他们拿到钱,千恩万谢的离开时,河间王府又贴了两张告示出去。
一张是重赏求水猴子的信息,另一张是公布了冲喜的事情。
这两张告示,让信都县内的恐怖氛围更上一层楼。
就在这人心惶惶中,水猴子竟然销声匿迹了。
信都人皆觉得是强有力的巡逻起到了效果。
可就在他们心弦刚刚放松之际,接连两个在水上讨生活的年轻男子失踪了。
城内又一下子炸了窝。
有些大户人家,甚至开始填埋家里的水井与荷塘。
鹤姬的婚礼,就在此时举行。
城内的阴沉恐怖的气氛,给婚礼蒙上了一层诡异的阴影。
在鹤姬与孙屯长当着众人的面喝下交杯酒的时候,一个讨饭的流浪儿敲开了河间王府的大门。
很快,隋侍卫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侍卫直奔香水湖。
香水湖岸边,河间王府的画舫停在那里几年了。
隋波带着一半侍卫上了画舫,另一半人,驶着几条小舟,一齐向湖心冲去。
一时间,香水湖上刀光剑影。
很快,岸边就围满了人。
随着人越来越多,湖心的战况也有了新的变化。
隋波指挥手下的侍卫拉开大网,变换阵形。几艘船从最开始的一字排开,变成了四面围攻。
随着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入了网中。
侍卫们用力想把网从水中拽出来,可水下的怪物竟是力大无穷。不仅激得水面波澜骤起,还把两个拉网的侍卫拖入水中。
鲜红的血从水底涌上来,吓得岸边的人尖叫连连。
水下的怪物在鲜血的刺激下,更是凶性大发,拽的船都要翻了。
本来情况就危急,偏又天公不作美,刮起了大风。
飞沙走石之间,谁也睁不开眼睛,去观察湖心的战况。
风停后,湖面平静了下来,胜负已分。
水猴子被侍卫们合力拖到了画坊之上。
随着画坊向岸边驶来,网中的怪兽开始尖叫着冒烟。等河画坊停在岸边,侍卫们将网拖上岸,向众人展览的时候,网中的怪兽已经像是腐烂过多日一样,完全看不清样貌。
但从白色的皮毛和类人的四肢来看,应当是水猴子无疑。
让信都县担惊受怕多日的水猴子,终于被剿灭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欢呼。
有(早已打好招呼的)悍勇之士,卸下了门板,招呼着侍卫,抬起水猴子,一路敲锣打鼓往县衙走去。
隋波带着一半侍卫,随着队伍,缓缓前行,把围观人群阻隔在外,不让民众近距离的接触到水猴子。
另一半侍卫则留在香水湖打扫战场。那两落水的侍卫,还藏在船舱里呢。
有腿脚快的人,在水猴子被拖上来时,就跑去县衙报信了。
等到消息的翟清林,换好官服,端坐在大堂,等着在众人面前再表演一次青天大老爷生剖水猴子。
可翟清林坐的屁股都麻了,却还没见人。
翟清林想像以往一样,派个衙差出去查探,可为了应对水猴子的危险,县衙里只要能走路的,全都派出去了。剩下的人中,数翟清林最为身强力壮,腿脚麻利。
没办法,他只能自己出门。
刚出门,他就听到祭坛那边,有鼓声响起。
翟清林忙捞起官服下摆,抱在胸前,三步并作两步往祭坛方向跑去。
待他跑到祭坛时,河间王正将火把扔到了柴堆之上。
浇了油的干柴,立刻被点燃,火苗窜一尺高,瞬间就将柴堆上的水猴子尸体包围住。
时间刚刚好。
翟清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水猴子的尸体,被烧成了灰。
在翟清林得到消息前一个时辰,河间王就穿好礼服,等在了祭坛旁。
抬着水猴子游街的队伍,路过祭坛时,直接被他截了下来。
河间王先表示要重赏所有在场之人后,借着金钱的攻势,鼓动民众烧掉水猴子。
在河间王的话术中,水猴子是漠北邪物,虽现在被诛灭,但晚上是否会借着月光尸变,难以预料。所以,还不如趁着阳光大好,让它灰飞烟灭。
在金钱攻势下,在托儿的呼喊声中,众人无不觉得河间王英明。有那么两三个有异议的,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乱开口。
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虽然柴火是河间王早就准备好的,但围观的民众皆觉得自己出了力,一会儿更能理直气壮的领赏了。
柴架好,河间王也没客气,立刻点了火。
翟清林在熊熊烈火间被请上台来,看着一脸兴奋的围观人群,只觉得自己的血压窜的比火苗都高。
他这段时间承受的实在是太多了。
压力从四面八方向他压来,白日里衙门里的人、县上的人,都要他尽快拿出解决办法;晚上回到家里,夫人又旁敲侧击的说些有的没的。
对于水猴子的问题,翟清林实在是毫无头绪。
因为他根本就不信怪力乱神这一套。
最开始,他认定冯姑娘是被诱拐。等到牲畜惨死的时候,他觉得是有人从中作怪。到了两个青年失踪后,他把怀疑目标锁定在了河间王身上。
虽然他的心腹都认为,水猴子是漠北人的阴谋,可翟清林偏觉得嫌疑最大的就只有河间王。
漠北人有什么阴谋,应该是冲着边城,北都,甚至是京城去。大费周章地跑来河间国搞阴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可还没等他开始调查,河间王府的人便干脆利落的抓到了水猴子,并当着他的面付之一炬。这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可事已至此,没了水猴子这个物证,他说什么都像是在针对河间王。
无奈之下,翟清林只能做出一副父母官的样子,代表信都县全县人民向河间王致谢。并顺带阴阳怪气几句,话里藏刀的说,如果河间王能早出手,那两个枉死的青年,或许能逃过一劫。
还没等他说完,人群中突然跳出一个后生来。
那后生走到人前,仰视着河间王与翟清林,大声问道:
“难道漠北水猴子就只有这么一只吗?今日杀了一只,是河间王府用两个侍卫的命换来的,明日再来十只、百只,河间王府有多少人能填得起?”
翟清林认识这个后生。
这后生姓田,是公学的学生。
田学生的姐姐与姐夫都在河间王府里干活。田学生家境贫寒,能来公学读书,全靠姐姐资助。
翟清林一见田学生跳出来,就知道这背后是河间王的手段。
可面对田学生的质问,他却一时答不出来。
田学生也不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慷慨陈词:“县里人都知道,这水猴子极为凶残。多一只,危害怕是要大一倍不止。今日在香水湖里的战斗大家也都看到了,河间王府精锐尽出,才将这怪物击杀。如果明日十只一起来呢?河间王府的侍卫还是不是它们的对手?”
“田学生无需为此担忧。”翟清林缓了一下,脑子又灵光起来,“如果再有水猴子作乱,我自会奏请上峰,让朝廷派官军来围剿。”
“翟县令这话说的可真是高高在上。”田学生丝毫不给翟清林面子,“县令向上奏报郡守,刺史再奏报朝廷,朝廷商议之后,命令下到太尉府,太尉再调兵遣将,大军达到之日,我们信都县里还能剩几个活人?”
“大胆学生,竟然妄议朝廷。”翟清林以势压人。
“学生既然为父老乡亲开了这个头,就不怕继续说下去。”田学生背后有人,自然是不怕翟清林的,
“就算官军能及时赶到,可大军压境,吃穿住行皆要县里招待。如果水猴子剿完一次,再来一次,等水猴子之患彻底解决时,全县几代的积攒,怕都要被搜刮干净。”
“这么说来,今日河间王府的义举,竟成了无用之功了!”翟清林决定借力打力,把锅甩给河间王。
岂不知,河间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