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巧的白瓷茶碗,从蒋水凉的手中,飞到河间王的脚下,摔得粉碎。
不是意外,是蒋水凉瞄准了扔的。
之所以没瞄河间王的脑袋,是蒋水凉实在舍不得让他破相。
河间王府的围墙再高,也拦不住县里的那些流言蜚语。白姑娘中签成为祭品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蒋水凉的耳中。
虽然所有人都在说这是翟清林的错,但蒋水凉清楚,河间王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宫斗剧基础坚实的蒋水凉知道,上位者为了达到目的,牺牲掉无辜的人已是常规操作了。况且,白小姐在河间王眼里,算不算人都两说呢。
蒋水凉从白小姐,想到了临月院的姬妾,再从姬妾想到了自己。
与古人谈恋爱就是这么没有安全感。蒋水凉虽然确定河间王对她的爱不掺假,可她不知道这份爱如果跟什么宗族皇室、江山社稷比,到底还能剩几斤几两。
越想,蒋水凉越堵得慌。
蹲在牛角尖里,自怨自艾个没完的蒋水凉,将满腹愁肠都化作肠敏感。肠敏感带来的肠胀气,让她真·憋了一肚子气。
蒋水凉正被左突右击的肠胀气折磨的满头大汗时,河间王美滋滋的冲着枪口撞了上来。
要是往日,蒋水凉就算不高兴,也不会打人毁物。
可今时不同往日,除了白小姐的事情,蒋水凉还得知了宋月即将回府的噩耗,加之经前综合症带来的情绪波动,让蒋水凉一时间没收住火。
看着四处飞溅的瓷片,蒋水凉心虚了那么一下子。
但很快,她就又硬气起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河间王一定会对她先安抚,再解释。
没想到,河间王今时竟也不同往日了。
河间王知道,此时转头就走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他冷着蒋水凉三天,蒋水凉就会自动上门向他道歉。
可看着打湿的鞋面,河间王不受控制的想起一年前,蒋水凉也是这样,怒不可遏的将一盆血水泼到他脚下。
蒋水凉永远都这样,永远都是这么理直气壮,明明是她做错了,可到最后自己却成了罪人。
河间王隐隐约约的猜到蒋水凉为何会发脾气,也知道只要他解释一下,蒋水凉就会消气。
可往日那些哄人的话,他今天一句都说不出来。
不仅说不出好话来,反而十分想吵架。
河间王心里这么想,行动上也就跟着做了。
他跨过碎瓷片,走到蒋水凉身边,拿起桌上的茶壶茶碗,一个接一个的往地上摔。
蒋水凉第一反应是,用手捂住脸。
河间王力气大,把茶碗摔出了手榴弹的效果。尖利的碎瓷片四处飞溅。
蒋水凉不愿临阵脱逃输了气势,只好挡着脸,以免破相。
河间王摔了一通,心里痛快了一些。气哼哼的找个椅子坐了下来,别着头也不看蒋水凉。
河间王痛快了这么一下子,蒋水凉可疼坏了。
她脸没事,手却被崩过来的瓷片划破个小口子。
如果不是知道河间王有一脚踹断人脖子的本事,她今天一定要家暴河间王一顿。可河间王武力值实在比她高太多,她只能理智的破口大骂:
“你疯了,是不是?”
“你不是想摔东西吗?我替你摔个够!”
“我摔我的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屋里的东西,哪个不是我送的?”
“怎么,王爷还打算要回去?”
“你连我送的东西都不愿要了吗?”
“对,王府里的东西都是王爷的,我什么都不配有!王爷送我的东西可以随时收回,感情也可以随时收回!”
“你有珍惜过我的东西,我的感情吗?我送你的茶具,你一个不中意就摔了,我的感情你也可以随意践踏。”
“你是河间王,在河间国只有你践踏别人的份儿!”
“你有把我当成是主宰万民的王吗?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你高兴了就哄哄我,不高兴就吓唬我!”
“对,王爷是大人了,翅膀硬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用考虑别人!”
“我事事顺着你,处处让着你,你还想怎么样?”
“王爷就是瞧不起我,觉得我处处不如你,不配与你平等交流,只能处处迁就我是吧?”
“你还想怎么样?我就差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了,你还觉得我对你不够好!”
“王爷对府里养的马也好,对院里看门的狗也好,在你心里,我与它们有区别吗?”
“它们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欺负我!”
“是,天下的人都对不起王爷,只有王爷是朵白莲花!”
两人如此这般,全无主题地菜鸡互啄了小半个时辰,皆是吵得口干舌燥。
蒋水凉想喝杯水润润喉,可连杯子带茶壶全被河间王砸个粉碎,除了现哭点眼泪出来,她一时间还真找不到解渴的。
说来也怪,越是生气,蒋水凉就越哭不出来。反而河间王一直眼含热泪,要哭不哭的样子。
一个表情坚毅,一个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觉得是蒋水凉在欺负河间王。
想起这个,蒋水凉更是生气。
这股气顺着她干涸的嗓子,直接窜到她的肚子里。可她本就一肚子气,半点空地都没有。这股气进去了,肚子里存的气自然要被挤出去一部分。
“噗”的一声。
正在气头上的蒋水凉,一时不慎,让这股气从下面溜了出来。
吵架关头放屁,于气势上大不利。
蒋水凉本想再说点什么,找回场子。可没想到,这个屁只是先头部队。之前撑得她肠子都要破了胀气,跟随先锋队,一股接一股的往外冲。
噼里啪啦的,比河间王吃多了那天还热闹。
如果说,一个屁影响到是蒋水凉,那一串连环屁镇住的就是河间王了。
吵得正上头的河间王还有一万句气话想说,可他的教养让她不能在蒋水凉放屁的时候继续吵。
等蒋水凉肚子里的气都放光了,蒋水凉的肠子恢复了正常,河间王的脑子也恢复了正常。
他心里虽然还介意蒋水凉的行为,但知道再吵下去,他极力隐瞒的事情就有可能被翻出来。
于是,河间王决定以大局为重,鸣金收兵,尽快与蒋水凉化干戈为玉帛。
河间王这里还在想着,怎么哄蒋水凉,蒋水凉那边已经气馁的瘫坐到椅子上了。
之前,为了在气势上压河间王一头,蒋水凉一直站着吵。
两人隔着桌子,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皆是满肚子话,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小内侍们见里面偃旗息鼓了,知情识趣地进来送润喉的茶,才打破了室内的尴尬。
“我……”小内侍出去后,蒋水凉与河间王一起开了口,“你先说吧。”
“那我先说了。”蒋水凉虽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但在活人祭祀的事情上,她还是占着理的,
“王爷之前说,活人祭祀不可行,可为何又要为了斗倒翟清林,害了白小姐呢?”
“我并没有要害谁,白小姐也是这计划的一部分。”河间王把刚才的那点情绪彻底从脑子里赶出去,沉下心来给蒋水凉讲解自己的计划,
“阿凉是知道的,郭为佳能逃出水下,全赖我的安排。”
“我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看到郭为佳逃出生天后,蒋水凉之前的担忧就一扫而空,后面的时间她全力在忙姬妾出嫁的事情。虽然河间王说过,要用活人祭祀这事,给翟清林些颜色瞧瞧,但她以为河间王也只能制造些舆论,让翟清林陷入人民群众的闲话之中。
“郭为佳只是个开始,白小姐才是结局。”河间王抛开顾虑,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讲给蒋水凉听。
让蒋水凉知道,他是如何利用旨意和田学生,逼翟清林说出要在上巳节再祭活人的话。又是如何派内应进入河神会,帮着河神会拟出祭品名单。
接着如何收买家属,挑动河神会与家属争斗,闹上公堂,让翟清林觉得河间王府站在家属那头,利用翟清林的逆反心理,让翟清林做出不智的选择,引发民怨。
然后再用舆论与人情,让翟清林发现自己的失误。在翟清林打算弥补的时候,他在河神会中的内应,及时提供了白小姐的情况。
而后,通过各种渠道,给在祭品名单上的姑娘以支持,让她们有勇气在最后关头,维护白小姐。那些姑娘虽然都读书识字,但论才华,论颠倒黑白的功夫,都不是河间王的对手。河间王替她们写得那些慷慨激昂的檄文,看似抒发胸臆,但句句都在暗示翟清林是罪魁祸首。
最后,在白小姐被带入县衙,保护性看押后,又从多个渠道散播谣言,引发百姓对翟清林的怨恨。
现在,只待最后一步,上巳节的祭祀。
“王爷这最后一步要想成功,不还是要牺牲白小姐吗?”蒋水凉觉得,只有白小姐的香消玉殒,才能激起民愤。
“阿凉怎么会这么想呢?”河间王反问。
“因为人性如此。不痛到肉里,怎么会产生恨意呢?”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王爷有其他办法?”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