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又是宋月。
蒋水凉觉得,在这河间王府中,宋月就是大魔王一样的存在。
她总能精准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惹恼不该招惹的人。从道观回来到现在,府里能得罪的人,宋月基本都得罪了个遍。蒋水凉已经给她收拾过三四次烂摊子了。
宋月的出现,像一盆带着冰茬的冷水,直泼到宴席上,让刚才还火热的气氛从里冷到外。
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因为她本就长着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此刻又红着眼睛和鼻头,像是一只误入猎场的小鹿。
别说是那几个还没着落的将士,就连婚事已经定下来的将士的心,也随着宋月那长睫毛的闪动而悸动着。
蒋水凉看她这副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她整日里怎么有那么多委屈!
明明自己占尽了便宜,还一副天下人都负了她的样子。
心里虽不乐意,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蒋水凉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拉起宋月的手问:
“小妹,这是怎么了?是屋里养的猫跑丢了,还是笼子里的鸟飞了?你别着急,我这就叫人去帮你找。王爷在宴客,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要乱跑,先回去吧。”
宋月根本不理蒋水凉搭的这个台阶。甩开蒋水凉的手,两步走到河间王面前。
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宋月全身都散发出一种被欺负的气息。
逼得河间王不得不开口询问:“宋家妹妹,有什么事吗?”
河间王先声夺人,把宋月的身份限定在“妹妹”上,就算宋月一会儿再来一次当众表白,他也好有个台阶下。
宋月对河间王行了个礼,话还没说,先把眼泪挂上了眼睫。
“求王爷为我做主,让爹爹说不要逼我嫁人。”
“女大当婚。”河间王先定下了这场谈话的基调,“虽然宋太医跟随我多年,但女子婚姻皆要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也无法干涉。”
“王爷,我不想嫁给何秉才。”宋月指着临月院的姬妾质问道,“王爷既能好心为她们谋个前程,为什么不能救我于水火呢?”
“小妹这是说的什么话!”蒋水凉把话接了过来,“小何年轻有为,是太医院的后起之秀,为人又温和有礼,怎么到你这里就成了洪水猛兽了呢?你不要因为与公爹斗气,就迁怒于小何。”
“嫂嫂……”
蒋水凉也不给宋月继续说话的机会,拉起宋月的手,把他往外面拖。边拖还边大声地嚷道:
“你既然叫我一声嫂嫂,也知长嫂如母的道理,今天我必须要好好说你几句。我知道娘去的早,你缺少了母亲的关爱,公爹又忙于公事,无暇管教你,让你养成了这般刁蛮无礼的性格。”
“你与小何订婚多年,现在说不想嫁给小何,早做什么去了?”
“不过是新年的时候,与爹公拌了两句嘴,你就没完没了?你非要把公爹 气出病来,才罢休吗?”
“你不要在这里闹了,快随我回去向公爹赔礼道歉。小何那里,自有我去帮你说和,他性格好,想来是不会与你计较的。”
蒋水凉一句接一句的说着,完全不给宋月开口的机会。
蒋水凉不知道宋月闯进宴席中,到底有什么图谋?
但她知道,宋月这段时间一直不安分。
宋月明明对自己说,要带着全家一起离开河间王府。私下里都是一副,一辈子也不想再与河间王府扯上关系的样子,可她这段时间却在府里不停的闹事。
蒋水凉帮她收拾了两次烂摊子后,特意去找骤雨打听了宋月的过往。
骤雨说,宋月之前虽然性格有些别扭,为人有些高傲,但是从来不会与人公开撕破脸,更是自持身份绝不会跟丫环婆子们吵闹。
蒋水凉觉得宋月这一反常态的背后,定然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蒋水凉还没来得及探究,宋月就又出来闯祸。
蒋水凉猜不透,宋月闯进宴席中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但只要她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宋月赶出去,就能化解这场危机。
宋月不想走,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蒋水凉?
别说力气,就连嗓门她也不是蒋水凉的对手。蒋水凉一嚷起来她的声音全被盖住了。
宋月想到今晚的任务,急得脸上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都要维持不住了。
好在这世上总少不了,那热心肠的糊涂蛋。
宋月的楚楚可怜,打动了在场的一位姓陈的军候。
陈军侯拦住蒋水凉,摆出一副和事佬的样子:“蒋女史莫要如此,看把宋家姑娘吓成什么样了。姑嫂二人,有什么话好好说嘛。”
“我正是要带小妹回去,仔细听听她到底受了些什么委屈。陈军候拦着我,莫不是想听我们姑嫂间的私房话?”蒋水凉本就内心焦急,被陈军侯这么一拦,心火烧得更旺,话也难听了起来。
陈军候被蒋水凉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嘴上也不客气起来:“我是怕蒋女史仗着长嫂的身份,欺负这没娘的孩子。为了家产,把小姑娘随随便便的打发了出去。”
陈军侯觉得自己拿出几分兵痞的架势,就能吓住蒋水凉。
可蒋水凉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什么人没见过,当下就顶了回去:“陈军候怕是不知道,小妹的未婚夫是太后的族亲,小妹这种婚事乃是太后点过头的。陈军候这话的意思是说,太后家的子侄配不上我家小妹吗?”
蒋水凉这一番狐假虎威,还真把陈军侯给唬住了。
陈军侯听说这件事情涉及太后,也不敢再作声,侧身给蒋水凉让出了一条路来。
如果事情到此结束,虽不好看,但也只能算得上宴会中的一个小插曲。
待蒋水凉把宋月带出去后,门客们自会找出话题开始下一轮的敬酒。到时自然会有人给陈军侯搭好台阶,让他去向河间王敬酒赔罪。河间王喝下陈军候所敬之酒这事也就翻篇了。
毕竟习武之人性格粗放,这种社会偏见还是能派得上很多用途的。
但偏偏事不随人愿。陈军候这边退却了,宋月却不肯罢休。
被蒋水凉拽得歪歪咧咧的宋月,伸出那只未被蒋水凉钳制的手,一把抓住了陈军侯的袖子,又迅速放开。接着做出一副隐忍的样子,向陈军候施了个礼。
虽有太后的威慑,但陈军候体内的血性还是被这一抓一放给激了出来。
他忍着青筋都爆了出来,还是没憋住,对蒋水凉说了句。“刚才的一切都是陈某人的不是,还望蒋女史不要为难宋家姑娘”
陈军候这话说完,蒋水凉还没来得及发难,与陈军侯邻桌而坐的鹤姬就站了起来。
与宋月一样,这鹤姬也是走楚楚动人路线的。
中午时,陈军侯一眼就相中了鹤姬。他怕有人跟他抢,饭还没吃完,他就先把自己的想法摆到了桌子上。这让同样看上鹤姬的孙屯长傻了眼。
孙屯长见陈军候官职比他大,又抢先说了出来,只好把自己对鹤姬的心意藏在了肚子里。
孙屯长除了鹤姬,也没看上其他人,所以晚宴的时候,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时,眼神就不自觉地往鹤姬那里飘了两次。
与宋月不一样,鹤姬那副楚楚动人的面皮下,却藏着一颗精明强干的心。
晚宴刚开始没多久,鹤姬就注意到了孙屯长的目光。
孙屯长虽然官位低,可年纪也要比陈军候年轻一些,人看着也精干。
他望向鹤姬的眼神中,只有错过佳人的惋惜,并没有什么猥琐之意,所以鹤姬并未对他产生什么反感,反而有些洋洋自得。在河间王府这么久,河间王连个正眼都没给过她,这一下子有两个男人都喜欢她,让她很是受用。
鹤姬从来就不是个善茬,临月院里敢得罪她的人,皆被她啄了一头包。就连蒋水凉挨李姬的打,都有她在背后挑唆。
在鹤姬看来,陈军侯此时的【仗义执言】,就是在打她的脸。
还未成亲陈军候就如此轻视她,大庭广众之下与王府的女眷拉拉扯扯,婚后岂不是要宠妾灭妻把她踩入泥里?
鹤姬可不打算让自己的人生陷入如此悲惨的境地。
于是,她端起酒杯,向孙屯长走去。
鹤姬举起酒杯的这刻,战争就开始了。
孙屯长看了看鹤姬,又看了看陈军侯,最后看向河间王。
对于堂下的这一场争执,河间王像是没看见一样,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吃新上的蒸鹌鹑。
孙屯长不是个聪明人,他不知道河间王如此作派,是何用意。
但随着鹤姬那双玉手逐渐逼近,他还是接过鹤姬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不在乎鹤姬是否在利用他,他只知道自己出身低微,如果错过这次机会,怕是一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鹤姬这样的女子了。
孙屯长喝了酒。
陈军候傻了眼。
看着顺势坐在了孙屯长身边的鹤姬,陈军候气恼不已,拂袖而去。
负责接待陈军候的门客,刚想起身去追就被河间王叫住了:
“随他去吧。陈军候喝醉了酒,出去醒醒酒也好,免得连自己在哪儿都不记得了。”
门客心下了然,退了回去。
处理完了陈军侯,河间王又吩咐微风:“叫两个婆子,把宋姑娘送去宋太医那里。跟宋太医讲,宋姑娘还小,小何也还等得起,原定在下个月的婚礼就不要着急办了。”
微风领了命令,招呼了两个婆子,一丝面子都不给宋月,如捉鸡一般直接把宋月拎了出去。
庄校尉看到眼里,对微风更加满意,恨不得立刻求娶。
可蒋水凉却从这场闹剧中看出了一丝诡异。
宋月最终还是达成了心愿,不用匆忙出嫁了。
可她今日来,是否只有这一个心愿呢?
河间王又为什么要顺了宋月的意呢?难道只是因为宋月嫌弃小何,让他觉得有失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