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万万没想到，翟清林这么多年咬死他不放的原因竟是废后。
此时，他若是当着众人的面，把翟清林的话解释明白了，翟清林绝逃不过“废后余党”的罪名。
只要坐实了翟清林是废后余党，那他不论死活，都将万劫不复。可一旦这样，翟清林全家也会跟着他一起获罪。
思及此，河间王犹豫了。
于是，河间王并未将翟清林最后的话扩大化，只是草草的给翟清林扣上一个乱杀无辜的罪名后，就叫县衙的人，将翟清林抬回家去。
回到王府后，河间王吩咐隋波根据废后这条线索，再去将翟清林的过往调查一遍后，就将自己关到了屋子里，谁也不见。
四年前的废后叛乱，一直是他的心病。
河间王在石榴堂里自我紧闭了十几天，除了康奶娘之外，谁也不见。蒋水凉知道四年前发生的事情，是河间王的心结，所以她也不着急，每日去石榴堂门口看一下，确定河间王有按时吃饭就好。
等隋波风尘仆仆的，带着翟清林的过往回来时，河间王才终于结束了紧闭。
与隋波短暂的密谈后，河间王离开了石榴堂，在临月院里找到了正在忙活的蒋水凉。
临月院里的姬妾除了要出家做道士的姜姬外，全都已经离开了，临月院一下子空了下来。
蒋水凉打算把临月院彻底的清理一下，等要调作他用的时候，就能节省一道手续，提高效率。
随着个性化的东西被一点点搬空，每个房间在格式化后，再封存起来。
这让蒋水凉感觉，过去的半年多时间就像一场梦一样。与她针锋相对的临月院就这么散了。
姬妾们在的时候，每天叽叽喳喳的，吵得她心烦。出嫁之前的种种幺蛾子，更是让她头痛。可当姬妾们一个个的离开了，蒋水凉的心中竟有一丝怅然。
她知道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离开，不知道离开后，她的小院子会不会也如临月院一样，被轻易的抹去所有她生活过的痕迹。
蒋水凉就在蒋水凉悲秋伤春的时候，河间王找到了临月院。
河间王进门的那刻，蒋水凉深刻理解了“蓬荜生辉”这个成语。看到河间王的那刻，蒋水凉精神都为之一振，感觉整个临月院都亮了起来。
“王爷，你出关了！”蒋水凉乐颠颠的跑了过去。
来的路上河间王还有些忐忑，他怕蒋水凉因为自己多日的避而不见生气。将心比心，如果是蒋水凉一言不发就把自己关起来十几天，他怕是要胡思乱想到天际了。
看到蒋水凉毫无芥蒂的向他跑过来，河间王的心底涌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阿凉，你没生气？”河间王问道。
“我为什么要生气？因为你不理我吗？”
“嗯。”
“我是个成年人，王爷也是个成年人，所以我知道，王爷有时候需要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
“谢谢你，阿凉！”河间王张开手臂，一把将蒋水凉搂在怀里。
“不用谢！下次我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王爷不要生我气就成。”蒋水凉也伸手搂住了河间王的腰。
“这可不行。别的事情我都可以投桃报李，唯独这件事不成。阿凉若是三天不理我，我就要吃不下饭了。”
“我看王爷这段日子吃的挺好的呀！”蒋水凉用额头抵着河间王的下巴，“合着只能王爷不理我，我不能不理王爷，是吧？”
“是！”若论恃宠而骄的本事，河间王绝对是府里的第一名。他仿佛听到了蒋水凉心中哼着欢快的调子，所以也就肆无忌惮的撒娇。
“王爷可真是双标！”
“双标是什么意思？”
“严以律人，宽以待己。”蒋水凉胡乱解释道。
“这倒不错。那以后我在阿凉这里都要宽以待己。”
“那可不行。我宽以待你，你自己还宽待自己，到最后岂不是要成一个无法无天的昏君了！”
“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做个昏君，你做个恶奴，咱们俩就在河间国里自由自在的过日子。”
河间王的话，让蒋水凉想起了翟清林：“王爷，翟清林怎么样了？”
“他没死。”河间王轻哼了一声表示抗议，他觉得蒋水凉的问题实在太煞风景，“不过与死也没多大区别。”
听河间王这话，翟清林应该是彻底的瘫在了床上：“他还有意识吗？”
“应该是有的。不过他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又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有意识反倒是种折磨。”
“王爷打算怎么处置他？”蒋水凉知道河间王曾对翟清林动过杀机。
“随他去吧。”河间王的注意力都被废后吸引走了，翟清林的死活他已不再在意，
“他中风后，太傅曾代表王府去探望过他，劝翟夫人早日带他离开。可翟夫人以翟清林身体为由，拖着不走。”
“翟夫人为什么不走？没有钱吗？”蒋水凉知道翟清林是好官。在蒋水凉的意识里，好官全都是穷光蛋。
“翟清林并不是个清廉如水的官员，在信都县这些年他该拿的都拿了，家里应当不会缺钱。”河间王说道，
“而且太傅也同翟夫人说了，如果经济上有困难，他愿看在同僚一场的份上，资助翟夫人回乡的车马费。可翟夫人就是不走。”
“想不通。我实在想不通。翟清林的人设已经彻底崩塌了，曾经爱戴他的新都百姓，在看到他的‘真面目’后，对他厌恶至极。”蒋水凉说道，
“他在信都县都臭大街了，还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干嘛呢？翟夫人也真是的，就算自己能忍着万众唾骂，孩子也要跟着一起受千夫所指吗？”
“或许，他是要留下，亲眼看一看我的下场吧！”河间王说道。
“王爷这是什么话？难道隋波查到了什么？”
“隋波查到了很多。千头万绪，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隋波带回来的消息，将那些不为人知的真相一个个翻了出来，这些真相犹如一块块沉重的石板，压得河间王连倾述一番的力气都没有。
“既然王爷不知道怎么说，那就由我来问。”蒋水凉在职场上打滚了这么久，也曾遇到过这种状况，她了解河间王的无力感。
按照常理，这种时候，让河间王好好地歇几天，消化消化，河间王就能打起精神来。可河间王那番关于“下场”的话，让蒋水凉产生了一丝不好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必须尽快得到答案。
“好。阿凉想要知道什么，就问吧。”河间王觉得自己在蒋水凉的怀抱里，除了安慰，还得到了一丝力量。
“翟清林与废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以这么说，翟清林是被废后养大的。”
“这说不通吧。废后也就比翟清林大个十来岁，怎么能养翟清林呢？”蒋水凉有些搞不清楚其中的伦理关系了。
“阿凉还记得吗，我曾和你说过，翟清林是在皇家寺院善堂长大。”
“我记得。难道皇家寺院的善堂，是由皇后管理的？”
“没错。”
“那也不对啊，翟清林进善堂的时候，废后还没做皇后呢。”
“可翟清林到了要求取功名的年纪时，废后已独掌后宫大权了。”河间王说道，
“两人是在废后出宫礼佛时相识的。废后觉得翟清林身处逆境，却努力上进，为人又聪慧，于是便起了栽培之心。”
“后来翟清林能娶到翟夫人，得到岳父资助，全是皇后的安排？”蒋水凉以一推十。
“没错。翟清林的岳父也是废后一党。不过废后谋反之时，翟清林的岳父已经去世了，所以就没有遭到牵连与清算。”
“这么看来，翟清林来新都做县令，也是废后的安排了。我知道废后与你关系不好，但没想到，她早就在防着你了。”话刚出口，蒋水凉就后悔了，废后与河间王关系不睦的事情，是他从宋汐那里听来的。可话已出口，以河间王的智商，立刻就会觉察出不对来。
果然，河间王并没有继续废后与翟清林的话题，而是酸唧唧的说了句：“看来，你同那个宋汐，聊得还挺多。”
“他为了挑拨我与王爷的关系，可没少说王爷的坏话。但我从来都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决不受他的蛊惑。”蒋水凉虽不知河间王这个酸从何来，还是赶紧找补了一下。
“宋汐的事情，我们早晚要解决。想起这样一个人在河间国内逍遥自在，我觉都睡不着。”
“对，反正翟清林也倒台了，我们可以腾出手来，把宋汐从信都县里挖出来。”蒋水凉突然想到，想要在县内清查户口，必须要县衙的配合，于是她问，
“王爷，新的县令什么时候能到任啊？”
“估计再有十到十五天，就能到。”
“这个新县令听你的话吧？”
“当然。若从太后那边论起，新来的县令是要叫我一声表哥的。”
“果然，又是裙带关系。”
“不好吗？”
“对王爷来说挺好的，但对信都县的百姓就不一定了。”蒋水凉说道，
“如果表弟是个好官，自然是皆大欢喜；但如果表弟是个昏庸之辈，一心依附于王爷，那县里的百姓过得肯定没有翟清林在时好。”
“我这个表弟，读书不行，学识极差，但却是个有趣的人。对信都县的百姓而言，他会是个好官。”
“这……没文化也能做好官？”蒋水凉有些不信。
“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河间王说道，“不说他了，还是继续说翟清林吧。”
“废后最初把翟清林安排到信都县，是为了监视王爷的吗？”
“不，是为了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