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将整个双木城紧紧包裹。
守将亚鲁站在城楼的高处，目光扫过城外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原野，心头仿佛压着千钧巨石。
就在昨晚深夜，接连三封以血染就的急报，如同三道丧钟，在他耳边炸响——雄关城破、辽北城陷、虎口城失守！
被一支名为“天策”的大景军队，以摧枯拉朽之势接连攻破。
“天人策军……六皇子凌风……”
亚鲁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喉咙里泛起的全是苦涩。
八万铁骑！
那是怎样一股洪流？
而他麾下，满打满算，不过七千之数。
这七千人里，真正能披甲执锐、堪堪一战的，不过两千余人。
“援军……至少要五天，不，或许更久……”
亚鲁喃喃自语。
他已经派出了最快的马，最忠诚的士兵，携带求援信前往北真王庭。
但远水如何能救近火？
他现在唯一的奢望，就是那天策军的兵锋能稍缓一缓，来得再迟一些。
他强迫自己移动脚步，开始例行的巡城。
城墙上的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越走，亚鲁的心就越往下沉。
这哪里是什么城池，这更像是一艘漂浮在惊涛骇浪中的破船，随时都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得粉碎。
士气低迷，装备老旧，城防松弛……他几乎可以预见到，当那黑色的洪流席卷而至时，这里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都打起精神来！眼睛给我瞪大点！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亚鲁提高音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而充满力量。
士兵们在他的呵斥下勉强振作了一些，但那眼底深处的恐惧，却无法驱散。
他知道，自己的担忧，早已如同这夜色一般，渗透到了每一个士兵的心里。
“将军，您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盯着。”副将端着一碗热汤走过来，轻声劝道。
亚鲁摆了摆手，声音沙哑：“睡不着啊……心里不踏实。告诉弟兄们，轮换休息，但值守的人绝不能懈怠。我总觉得……今晚不会这么平静地过去。”
他的预感，如同阴云般越来越浓重。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城头除了风声和偶尔响起的甲片碰撞声，再无其他动静。
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让人心头发毛。亚鲁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声音，沉重而急促。
就在这万籁俱寂，连风声都似乎暂时停歇的刹那——
“敌袭！敌袭！有人攻城——！”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如同惊雷，猛地划破了夜的死寂！
那声音里蕴含的惊恐，足以让任何听到的人汗毛倒竖！
亚鲁一个箭步冲出城楼，扑到城墙边，奋力向下探身望去。
这一看，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城下，不知何时，已然是黑压压的一片！
无数的黑影，如同从地狱深渊中爬出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弥漫到了城墙脚下。
一架架登云梯如同鬼魅般陡然竖起，牢牢地搭上了垛口！
那些身披玄色铁甲的天策军士兵，口衔枚，马摘铃，动作迅捷如狸猫，正沿着云梯飞速向上攀爬！
整个过程，除了云梯与城墙摩擦发出的轻微“咔咔”声，以及衣甲不可避免的窸窣声，竟再无大的响动！
他们就像是暗夜的化身，死亡的阴影，直到如此近的距离，才被一个恰好巡逻到此处、忍不住探头张望的士兵发现！
“快！守城！杀敌！快！挡住他们！”
亚鲁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嘶声怒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尖锐走调。
守军慌慌张张地拿起武器，有人试图去推倒云梯，有人匆忙拔刀想要阻拦蹬墙者，零星的箭矢从城头射下。
但太晚了！
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城下的天策军阵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唿哨！
下一刻，如同蝗群过境，一片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黑色的箭矢如同暴雨般从城下倾泻而上，瞬间笼罩了城头！
这箭雨精准、狠辣，带着死亡的尖啸，覆盖了每一段正在被攀登的城墙。
“举盾！举盾！”
有军官在声嘶力竭地叫喊。
但仓促之间，如何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惨叫声顿时在城墙上此起彼伏地响起。
许多北真士兵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模样，就被利箭射穿了身体，踉跄着倒下。
利用这箭雨的绝对掩护，云梯上的天策军攀爬的速度更快了！
第一个玄甲身影如同矫健的豹子，猛地翻上了垛口！
他手中雪亮的天策刀划出一道冷冽的弧光，直接将一名试图冲上来的北真士兵连人带武器劈翻在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黑色身影跃上城头，他们迅速结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战斗阵型，刀光闪烁，长枪突刺，如同黑色的礁石，牢牢地在城头上站稳了脚跟！
双方终于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短兵相接！
然而，接战的瞬间，亚鲁心中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彻底粉碎，化作了无边的绝望。
这些天策军，太强了！
他们的个体武勇远超寻常士兵，彼此之间的配合更是默契到了极致。
三人一组，五人一队，攻守兼备，杀戮效率高得惊人。
反观自己的部下，那些老弱残兵，在那凌厉的刀光面前，简直如同稻草人一般不堪一击。
往往一个照面，武器就被磕飞，下一刻便被刺穿胸膛或砍翻在地。城墙上，黑色迅速蔓延，而北真守军土黄色的衣甲则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堡，不断溃散、消失。
鲜血开始在地面上汇聚、流淌，浓重的血腥气混杂着硝烟味，直冲鼻腔。
兵败如山倒！
亚鲁亲眼看着自己一名颇为勇武的亲卫队长，怒吼着冲上前去，却被一名普通的天策军士兵灵活地侧身躲过劈砍，随即反手一刀，便割开了喉咙。
他看着几名年轻的士兵，脸上还带着恐惧，颤抖着举起长枪，却被对方一个小队如同砍瓜切菜般瞬间淹没……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他浑身发冷，四肢冰凉，那刺骨的寒意是从心底最深处弥漫开来的。
完了，双木城完了，他亚鲁，和他这七千弟兄，恐怕都要葬身于此了。
就在这无尽的绝望中，亚鲁的目光，被一道刚刚登上城墙的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一名异常年轻的男子，身姿挺拔如松，穿着一身明显不同于普通将校的精致玄甲。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深邃如寒潭，顾盼之间，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凛然气场。
他所到之处，正在厮杀的天策军将士无不精神一振，动作似乎也更加悍勇了几分。
他甚至没有亲自出手，只是平静地走在喊杀震天的城墙上，仿佛闲庭信步，却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整个战场的中心。
亚鲁瞬间明白了他的身份——大景六皇子，天策军的统帅，凌风！
只见凌风目光淡漠地扫过整个战场，看着北真士兵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看着黑色的洪流势不可挡地席卷城墙，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兴奋，也无怜悯。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与嘶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刺骨的冰冷，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杀光所有北真人，血债必须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