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口城的硝烟尚未在记忆中完全散去,那尸山血海的景象和女子们空洞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每个天策军士卒的心头。
凌风没有给自己,也没有给这支军队太多舔舐伤口的时间。
在留下五千人马负责处理虎口城惨烈的后事——将受尽屈辱的女子们护送回相对安稳的雄关城,并连夜动员军民埋葬那数万曝尸广场的冤魂之后,他便再次披甲执锐,踏上了北征的道路。
之所以把人送去雄关城,那是因为此刻的雄关城依旧有镇北王和赵星瑶驻守。
这两人凌风从一开始就没带上北征的队伍,一来是镇北王的确年事已高,而且被俘期间深受重伤,留下了不少暗疾,已然经不起战场的消耗。
二来则是担心赵星瑶的安危,所以才临时又把她留下,正好可以照顾镇北王。
相信有这两位在,那些被送去的女子必然能够得到妥善的安置。
不过除了这两个因素之外,凌风真正的用意却是为了守株待兔。
他在离开京都后不久,就收到了密报,那个曾在京都搅动风云的耶律齐和神秘莫测的北真大祭司,在他出兵前一晚悄然离去。
凌风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两人是怕雄关城事发,所以提前脱身。
而耶律齐一旦脱身,势必会先来雄关城,毕竟他可不知道耶律洪会兵败。
“算算时间,耶律齐那混蛋也快抵达雄关城了吧!”
马背上,凌风兀自念叨了一句。
两日后,天策军的铁骑来到了大景沦陷的第四座城池——双木城。
这一路走来,整个天策军的气氛都显得无比压抑。
直到此刻,天策军才陡然又爆发出一股惊天杀意。
虎口城的惨状不仅没有消磨掉天策军的锐气,反而像在每一名将士心中点燃了一把冰冷的复仇之火。
只是这火焰燃烧得过于寂静,只体现在更加坚定的步伐,更加锐利的眼神,以及对待武器更加珍视的擦拭动作上。
中军位置,凌风策马缓行,玄色铁甲在北方清冷的阳光下泛着幽光。
他面容冷峻,目光平视着前方荒芜的原野,仿佛在看,又仿佛什么都没入眼。
副将赵云霄驱马靠近了些,眉宇间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虑。
他沉吟片刻,还是低声开口:“殿下,等会破城之后,屠城之令您万万不能再开口,属下和徐将军自会执行。”
赵云霄的话让凌风有些错愕,但旋即他就明白对方是怕自己背上暴虐的罪名。
凌风毕竟皇子,一旦凌风屠城的消息传回京都,势必会引起群臣的弹劾。
“你有心了。”
凌风淡淡一笑,但语气异常坚定:“本宫是统帅,一切命令自然由本宫来发号施令。”
赵云霄见他反应平淡,心中忧虑更甚:
“殿下,朝中那些言官,还有……某些对您本就心存忌惮的大臣,必然会借此大做文章。”
“‘嗜杀’、‘残暴’、‘有伤天和’之类的攻讦,恐怕会如同雪片般飞向陛下的御案,届时,殿下您的处境……”
“攻讦?”
凌风终于侧过头,嘴角勾起一抹极冷峭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浸透骨髓的寒意:
“谁若觉得本宫杀得不对,杀得残忍,大可以上书弹劾。本宫不介意派人将他们‘请’来北境,让他们亲眼看看,北真人是如何将我大景子民如同猪狗般屠戮、凌辱!”
“让他们闻闻虎口城广场上那数万冤魂凝聚不散的血腥和腐臭!让他们去问问那些被当成牲畜关押、连草料都啃食的女子,是该杀,还是不该杀!”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砸在赵云霄的心头。
那话语里蕴含的决绝与戾气,让久经沙场的赵云霄也不由得心中一凛。
“殿下所言甚是!”
一旁徐雄闻言,却是畅快大笑,声如洪钟:“跟那群畜生讲什么仁义道德!末将只觉得杀得痛快!杀得不够!只有杀得他们魂飞魄散,杀得他们听到‘天策’二字就屁滚尿流,才知道敬畏!才知道我大景不可犯!”
凌风看了徐雄一眼,并未斥责他的粗豪,反而那冰冷的眼神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认同。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那里,双木城低矮的轮廓已经在地平线上隐约可见。
那是被北真铁蹄践踏的第四座城池。
不知道那里,又隐藏着怎样的人间地狱。
“徐雄。”凌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硬。
“末将在!”
徐雄立刻收敛笑容,肃然抱拳。
“前方就是双木城。你说,此战该如何打?”
徐雄目光投向那座城池,眼中凶光一闪:
“殿下,我军连战连捷,士气如虹!末将愿为先锋,带领弟兄们一鼓作气,直接碾过去!”
“让城里的北真崽子们也尝尝咱们天策军的厉害!”
凌风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凝视着双木城,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穿透那土石垒砌的城墙,看清里面的虚实。
“强攻,固然能下,但我军士卒的性命,不是用来和这些畜生换命的。”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计算般的冷酷:“这次我军赶路用了两日,雄关城的消息肯定是瞒不住了的。”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现,如同暗夜中悄然出鞘的匕首。
“此刻的北真大军,必然早已如同惊弓之鸟,严加戒备。”
“所以,此刻强攻并不明智,而是应该先做休整才是。”
徐雄听了不断点头,赵云霄也是颇为赞成。
“传令下去,全军于前方密林隐蔽休整,饱食酣睡,丑时出发。”
凌风朗声下令,而后目光转向徐雄,命令清晰而斩钉截铁:
“凌晨时分,天色最暗,人最困顿之时,准时发起奇袭。不要鼓噪,不要火把,用天策刀和复合弓,给他们一个……安静的死亡。”
徐雄浑身一震,只觉得一股寒意夹杂着沸腾的战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仿佛已经看到,在黎明前最深邃的黑暗中,沉默的天策军如同鬼魅般摸到城下,锋利的刀刃悄无声息地割开哨兵的喉咙,强劲的箭矢从阴影中射出,精准地钉入那些尚在睡梦中的北真士兵的胸膛。
那将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审判,一场来自地狱的收割。
他猛地一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又带着无比的坚定:
“末将凛然领命!殿下放心,此战,我军必胜!”
凌风不再多言,只是轻轻一夹马腹,战马继续向前小跑。
风吹起他玄色的大氅,猎猎作响,如同死神展开的翅膀。
身后,数千天策军如同无声的洪流,跟随着他们的统帅,融入了远方那片用于隐蔽的密林之中。
他们在等待。
等待黑夜降临。
等待凌晨时分,那注定要用鲜血和死亡来祭奠亡魂的复仇时刻。
而这个时候,一道密信刚刚送入雄关城。
镇北王打开一看,脸色当即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