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的朝阳旭日初升，火红的暖意照映在左青青渐渐展开的笑颜上。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上官紘越渐浮上的唇角。
其实他笑起来也很好看，但之前从未有人有这样的福气看过他的笑。
她觉得自己很安心，既然他做出了承诺，那便一定会实现。
驿站。
上官紘差随行护卫递上拜帖，便被驿馆差役带到厅上用茶。
本以为首辅大人会多晾他些时辰，不料半盏茶的功夫，人就过来了，身后还跟了个眼底明显乌青的青年。
上官紘匆匆扫了眼两人长相，便心中有数，这定是那位昨日翻墙偷窥的张子栋。
上官紘依照规矩起身朝张默拱手行礼，张默坦然受了，在他面前略停了停，便阔步走到上首位坐定。
伸手让了让：“将军也请坐。”
上官紘道谢后掀袍落座，气势摄人，看得一旁垂手立着的张子栋不敢抬头。
“这位是本辅的侄儿，小字子栋，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编纂，今次作为我的幕僚臣属出行，带他前来历练历练。”
上官紘这才正眼打量张子栋。
五官勉强还能称得上是俊秀，身形虽高却略显单薄，眉眼躲闪低垂，透着蝇营狗苟，精明算计的气息。
上官紘这些年也算是阅人无数，像张子栋这种名门公子哥儿，放在整理编纂这些文职上或许还可堪用，若是独立支撑，则难成气候。
他没有惯常礼貌称赞，只是冷冷的盯着张子栋，上首的张默倒是先开了口。
“还不来见过上官将军！”
张子栋忙依言拜见，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上官紘冷眸看着他，故意问道：“张公子好像身体不适，可是昨日舟车劳顿的缘故？”
张子栋面色一红，不知该如何答起，只是含糊支吾着过去。
“约莫是如此，让将军笑话了。”
昨日从叔父的书房回去之后，他便叫来驿馆的郎中给他用药油推拿按揉直到后半夜，约莫也是年轻身子硬朗的缘故，虽然睡得很不踏实，今早起来，却也恢复了七七八。
叔父说今早上官紘前来拜会，他原本想借故出去躲一躲，没想到叔父定要他一同见客，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张默知道张子栋心中有鬼，也听得出上官紘是在故意揶揄。
不欲在此事上耽搁时间，便装作没听懂其中的机锋，让小厮给上官紘递了一封信过去。
“这是昨夜本辅刚刚抵达驿馆时，徐王爷派人送过来的邀请函，他约本辅和将军今日辰时共同前去赴宴，想必将军也收到了相同的函邀，不知将军打算如何应对？”
上官紘略略翻开函件看了一眼，与自己收到的那封大致不差。
合上过后便直言道：“今日赴宴，双方便是兵戎相见，徐茂公这是打算跟我们撕破脸。”
张子栋吓得一个激灵，手里的茶杯险些握不稳，发出清脆刺耳的声音。
上官紘只当没看到他的失态，继续一脸诚恳的对张默道：“首辅大人此番前来考察了不少民事，想必对徐茂公暗中兼并土地，横征暴敛的罪行也是心中有数。
实不相瞒，我的人昨夜已经探明，徐茂公等首辅大人一行悉数抵达城内之后，便已经将整个淮州城全部封锁，现在淮州城中的一切消息都出不了城门，他此番部署周密，为的就是将我等一网打尽。”
张子栋手里的茶水已经泼溅到了衣袍上，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洇汗，一双乌眼珠子里写满了恐慌和害怕。
要不是碍于面前还有上官紘，他还不知要如何失态。
张默闻言勃然而怒，厉声叱骂道：“戕害钦差，视同谋反，他徐茂公就不怕被诛灭九族？！”
上官紘面不改色，语调一如刚才：“他自是早已生出反心，否则皇上也不会做此周密部署，接连派我等前来详查。
昨日黑甲卫拦截大人的仪仗之处，便是我已探明核实的徐茂公秘密屯兵之地。
那里至少埋伏了叛兵两千人，首辅大人若贸然前往，继而引发冲突，便是尸骨无存，所以我只得先行拦截再来赔罪，还望首辅体察。”
这下连张默也暗暗吃惊，原来他昨日竟然险些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瞥了眼旁边已经吓得失魂的侄儿，再对比对面这个仪态沉稳气度如初的上官紘，心里对这个亲侄儿的纨绔算计更是越发的嫌弃和不齿。
他起身，郑重对上官紘拱手略施一礼，“将军救命之恩，本辅铭记，若今日困局解除，来日必当报答！”
上官紘还未答话，一旁跟着起身的张子栋立刻也起身追问道：“是啊，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应对此危困，敢问将军此次率兵多少，这淮州城内的叛军又有多少，可能向近郊申请援兵？”
上官紘眉头微拧，张默也是又升愠怒。
上官紘不理会张子栋的失礼，只对张默如实相告：“不敢欺瞒首辅，我此次乔装前来，身边所带护卫不多，又大多分散在各处巡察，现存亲卫只有数十人。”
张子栋几乎是要叫出了声，惊惶道：“才数十人？加上叔父带来的随行护卫也不过几百人，我命休矣！”
张默忍无可忍，怒斥道：“你给我滚出去！”
张子栋一开始就不想来，但此时却也不敢走，只耸搭着脑袋在一旁，像是一条误蹦上案，正急待人搭救回水里的鱼。
太平无事时自可明月清风，言笑晏晏，但遭遇大事，才能显出真正的人品和修养。
上官紘也不与他们兜圈子，他的职责是护佑一方军民，擒获徐茂公，并将徐茂公造反的损失减到最低，这自然也包括了维护张默的周全。
“首辅大人，我已探明这城中还有一条小径可以直通城外，防守松懈，若大人愿意，我可派亲卫十五人护送大人回京，烦请大人将徐茂公罪行上报皇上，请皇上下旨出兵平叛。”
张子栋双眼放光，忙力劝道：“是啊五叔！已经打起来了，咱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忙，还是听上官将军的吩咐，先出城再从长计议吧！”
张默一脸昂然：“本辅乃是当朝一品首辅，遇事岂能只顾自身安危遁逃，置淮州全城百姓于不顾，此事万万不可！”
上官紘心里升出一丝对张默的敬畏，但对他这种意气之举并不认可。
却也不急不躁：“既然双方要打，那理应由我前去冲锋陷阵，首辅大人是文官，实在不应亲自涉险，再说您我文臣武将一齐前往，若是悉数被擒，那这淮州城内便再也没有人能牵制徐茂公了。”
双方还欲僵持，张子栋虽然很想主动请缨说他愿回京城送信，但却不敢再多话。
张默忽然扫了他一眼，他心里便是咯噔一下。
果然，张默接着道：“将军所言也是在理，只是事关国家体面，本辅无论如何也要死守淮州城，与一众百姓共同抗敌。
至于今日晚间这场赴宴，本辅年老体乏，疏于应酬，便委任内侄代为前往。”
张子栋感觉自己眼皮一翻，险些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