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桌上那一堆卖身契上，最上面那一卷便是这姑娘的履历。
那履历上写着，这姑娘来她这里之前，已经被卖到一户举人家为奴，为期十年。
算算日子，她并没有做满工期便出了府，可不是因为犯了什么事么？
或者偷盗，或者……
蔚秋桦再观她面容，粉黛桃眉，发髻松散，妆容也是十分妖俏，便大概猜到了七七八八。
这种丫头好逸恶劳，又贪慕虚荣。
八成是在先前的东家勾搭上了什么老爷公子的，被当家主母发现，给赶出来了。
她吩咐谦叔：“去她原先的东家那里打听打听，看她究竟是为什么事被赶出了府，再观察观察那府里的主人行事，
若确有偏颇，让她受了委屈，我便就留用，倘若不是，别人用不起的人，我这里也用不起。”
谦叔应声就要出门，却被这姑娘给唤住。
她没想到蔚秋桦会来个釜底抽薪，一脸心虚：“若是奴家没有缘分入小姐的眼，奴家自去便是，又何必折腾小姐受累。”
蔚秋桦也不打算继续同她顶真，挥手让她退下了。
又随即对一旁的人牙婆子说：“张婆子若是不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不查明底细就把人胡乱往我这里塞，那我往后可是不敢再做您的生意了，您带的这些人，我也是一个都不敢留用的。”
人牙婆子一下子慌了神，忙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怪小贱蹄子太狡猾，今后会加倍注意。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同样二十上下的少女，先是对蔚秋桦和姜氏俯身一礼。
等她们都望向过来，才开口说道：“奴婢原先是伺候西郊巷沈官人家的，因沈官人犯事被抄家，奴婢也流落了出来，小姐可派人去细查，若是所说不符，奴婢甘愿领罪。”
她这话说得陈恳坦白，又语带哀求之意，说完还主动把双手摊放在蔚秋桦面前，十分谦恭，蔚秋桦不由得也多看了她两眼。
她手部粗糙，十指上全是老茧，小臂上还隐约有些伤痕，已然生了痂。
看来也是个吃过苦的。
蔚秋桦：“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那姑娘闻言抬头，目光在迎上蔚秋桦时，又敛眉福了福。
模样虽算不上漂亮，看着却也是个踏实勤恳的。
蔚秋桦又问：“近年来皇恩浩荡，我听说那些被抄家的犯官家中，除家眷要被卖身为奴之外，家中原本奴仆大多可自由散去，你既有机会恢复自由身，为何还要卖身为奴？”
那姑娘听了，面上又增加了三分忧色，说：“因奴婢家中还有个妹妹，常年需要请医吃药，不卖身为奴的话，奴婢便养活不了妹妹，只得如此。”
她说完又补了一句：“小姐放心，若奴婢能进府做事，绝对不会为着妹妹拖累府中，奴婢定会都妥善安排好的。”
蔚秋桦听她说她原本是伺候官宦人家的，因主家犯事才流落出来。
想到当初外祖家中被抄家流放，家中下人大约也都是这样的光景，心中已经对她有了几分同情。
又见她说话稳妥，又熟知礼节，也是个做事的人。
想了想，便道：“也好，你若不嫌弃，那便就留下吧！我即刻同你签订契约，就以十年为限。”
那姑娘听完大喜，跪着磕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其余几人见了，也都跃跃欲试，期望能够被留用。
谦叔也过来整理契约，现场给她按压手印，双方各执一份。
蔚秋桦收了她的身契，又补了一句：“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也没有要让下人枉顾亲情人伦的道理，你既然来我府中做事，只要能忠心踏实，你的妹妹，我也自会尽力照拂。”
谁知，那姑娘却目光躲闪着支吾道：“此事奴婢自会料理好，不敢再劳动小姐费心。”
蔚秋桦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当下也没太在意。
还有其他人要看，便让夏卉先领着她下去安顿了。
吴叔从门房匆匆赶过来，浅浅对姜氏行了一礼后说：“夫人，阮夫人前来拜访，车马已经停在门口了。”
姜氏翻看契约的手一顿，微微怔了怔，才道：“快把大门打开，随我去迎阮姐姐进来。”
说着，便对蔚秋桦交待说：“你这里先料理着，来不及便明儿个再看。”
说完，便随吴叔一道出了厅堂。
蔚秋桦今日一共留下了两名小厮和两名丫鬟，觉得收成不错，便微笑着同人牙婆子说：“往后若是再有了好的，你便照这样的，再多给我留着些。”
人牙婆子心里头暗暗吃着惊。
瞧着姜宅门户不大，原先她还只以为这小姐能留下三两个人就不错了，一下子留了一半，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没想到，她竟然还要？
做生意没有往外赶的道理，她忙不迭的把钱收好，又堆笑着对蔚秋桦福道：“小姐放心，我张婆子在这行当上做了大半辈子了，眼下也知晓了小姐大致要什么样的人，若是遇上了好的，肯定先往小姐这里送来！”
然后她又像是要找补什么，讪讪笑着又说：“像刚刚前头那个，我是断断不会再往府里送的，小姐也原谅我这一回，下次我必定多长个心眼，不叫这些混人进来。”
蔚秋桦笑而不语，只端了茶盏轻酌，意示送客。
人牙婆子也懂规矩，便笑着主动告了辞。
出去的时候正好同姜氏还有阮氏在廊檐下遇上，忙侧身避让行礼。
见阮氏通身的气派，戴的头面也是金玉围绕，一幅官太太的打扮。
往来都是这样的贵客，她心里便又对这不起眼的姜宅，更多了几丝敬畏。
姜氏和阮氏手牵着手进了正厅，蔚秋桦早已迎面上来笑着行礼，阮氏也赶上前两步，双手托了她的胳膊将她扶起。
一脸怜惜的望着她：“我的儿，这阵子可是委屈你了，辛苦撑起一个家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