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臻刚分别去瞧完老襄王和王妃。
王妃的精神尚可，能进些清粥小菜，也能被他搀扶着在内院里走走。
而老襄王的病情，却日渐沉重，隐隐还有了下世之兆。
他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又一心等着上官紘带人前来给老襄王查看。
却没料到，该等的人没等到，阿吉却跟他说，皇后派了王毓斐过来送年礼。
毕竟是代表帝后前来的，他也不好不见，便叫人打开门户，自己也起身去厅上相迎。
王毓斐一身绯红色喜鹊缠白梅枝的大氅，领口上缝着雪白的兔毛，笑盈盈的款步入内。
她本就生得极美，今日来之前又是刻意装扮过的，一身颜色娇俏，衬得她十分明艳耀人，一颦一笑都十分引人注目。
她先是落落大方的宣读帝后赏赐条陈明细：千年红珊瑚摆台一件，东海珍珠十串，玉如意一对，红翡手串六件，金丝楠木手串八件，楚江绿松石摆件十二件，鲛纱锦二十匹，蜀锦二十匹，缂丝锦十匹，桑丝锦十匹，各色点心十二箱，乐器四件，各样药材十八盒等。
她念完后合上礼单，双手交给萧祁臻，笑着道：“恭喜世子殿下独得圣宠。”
她虽也想借着送礼的机会来讨好萧祁臻，说的这话也不全都是恭维。
襄王府得到的赏赐，除太子和端王外，满朝就属他第一，准备给萧祁琰府里送的甚至连他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萧祁臻接过礼单，也只对王毓斐点点头，淡淡道：“有劳，我明日会入宫谢恩。”
按照常礼，见宣使如见帝后亲临。
此刻萧祁臻应该跪迎宣礼官，虔诚听读完所有礼单明细，磕头遥谢恩之后才能起身。
但他一向嚣张惯了，给人的印象从来都是跋扈不羁的。
王毓斐也是有心偏向，便不计较他这失礼之处。
笑着以臣女的身份拜见他，捧过身后婢女红瑶手中的长匣子，说：“听闻老王爷和王妃娘娘这阵子都病着，我心中也是牵挂得紧，这是两只千年老山参，我特意托家兄叫人去长白山上寻得的，希望能有助病情。”
萧祁臻锐利的眸子盯了她片刻，才道：“山参贵重，不敢领受，王小姐还是拿回去吧！”
王毓斐一脸尴尬，捧着盒子的手僵硬着，收回去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身后的红瑶见了，忙替主子上前解围道：“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这山参极为难得，我们姑娘托人去寻了月余，才得到这么两株。
姑娘连皇上皇后都没舍得送，只说世子殿下一定需要，便巴巴的捧了过来，世子殿下何苦要拒我们姑娘于千里之外呢？”
王毓斐等红瑶把这一大段话全都说完，才轻声呵斥道：“住口！殿下面前也敢无礼？还不快给我退下！”
红瑶一脸委屈，噘嘴道：“可是姑娘……”
王毓斐脸上更沉了几分：“下去！”
红瑶便福身告退。
王毓斐又郑重向萧祁臻行礼：“婢子无知，我回去之后定当严厉责罚，还请殿下饶恕她这失仪之罪。”
萧祁臻冷冷的看着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
她如此放低姿态，就是想要逼着他收下这份厚礼，欠她一个人情。
好一个以退为进，但放在他身上完全是多余。
不过，他倒是可以顺水推舟，趁机套她的话。
“王小姐有心了，天寒地冻，往来辛苦，就请留下喝杯热茶吧！”
说着，转头去吩咐阿吉上茶。
王毓斐以为自己的小算盘得了逞，喜出望外的俯身谢过。
将身上的大氅解下交给一旁的侍女，这才挨着椅边款款坐下。
她做这些的功夫，萧祁臻都已经喝完一口茶了。
他稍微让了让，含了些不入心的笑意，说：“海岱自古人杰地灵，琅琊王氏更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朝圣之地，王姑娘如此才情，远赴京城，恐怕也不仅仅是为了探亲吧？“
王毓斐的叔父是太傅王启文，很受先帝倚重。
但当今皇帝对他似乎也没有多投契，只是让他在京城里挂了个闲职，彰显尊师重道的礼仪罢了。
王毓斐笑容顿了顿，随即低头道：“不敢欺瞒殿下，小女如今已到了婚嫁之年，家父与家兄恐也存了些与京城公侯结亲，以示归顺臣服大熵之意。小女承蒙皇后娘娘一番厚爱，却至今未许中人家，心中也是忐忑。”
琅琊王氏盛名享誉古今，家族臣服朝廷，有助于天下士子一同归心，所以大熵历代君主，对他们也都是极尽拉拢的。
王毓斐也知道自己作为未出阁的少女，与外男公然说这些话是有不妥。
但今朝皇后已经流露出了要把她迎入宫中的意图，虽然被她暂时巧妙推拒了，但难保下次皇后不会再旧事重提。
所以，她一定要抓住萧祁臻抛过来的任何话头。
萧祁臻知道她的心思，故意忽略她话里的再次示好之意。
笑着问道：“原来如此，女大当嫁，王小姐一直这么拖着怕也是不妥，不知可有考虑过与海岱当地望族联姻？”
他盯着王毓斐的眼眸，刻意提道：“比如左邑山庄的名头就很不错，不知王小姐可有听说过？”
王毓斐心中一惊，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
她抬头正与萧祁臻如鹰隼一般的眼眸对视，忽然感觉到他话语中的陷阱。
他为何突然提到左邑山庄？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不可能！
之前从未听过襄王府与海岱有什么牵扯，左邑山庄向来不涉朝堂，又远在千里之外。
一定只是凑巧罢了。
王毓斐很快就重塑好表情，只是刚刚她转瞬即逝的心虚，尽数都被萧祁臻捕捉到了。
“世子殿下真是广博多闻，连左邑山庄都知道，只是据说小女所知，左邑山庄庄主膝下就只有一女，纵是我家族有心与之联姻，也是不凑巧呢！”
见王毓斐故作庄重的回驳自己的话，萧祁臻只是不着痕迹的笑笑，低头把玩手里的茶盏，任由凝结的空气围绕在两人之间。
最终还是王毓斐败下阵来，主动笑着道：“多谢殿下款待，只是一会还要去几位王爷府中送礼，就不做打扰了。”
萧祁臻笑着道：“小姐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