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将心中怒火莫名转移到姜秋桦的头上,姜秋桦便照本宣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方才特意强调了出身二字,见皇帝果然眼露一丝心虚,但很快便转向了别处,便知道自己这是压对了宝。
点到为止,她的目的是脱身,并不是要惹怒皇帝。
她再次俯身见礼:“小女也时常从世子口中听闻,皇上对他颇为器重,对他视如己出。
他时常感佩圣恩高远,又忧思不安,深怕这般盛宠之下,会惹人妒忌非议,如此看来,竟然一语成谶,实在惋惜。”
皇帝也十分诧异,不免再次望向这年轻女子。
原来臻儿当真与她如此亲近,连这些私话都会对她讲么?
他虽为九五之尊,却难以做到对臻儿太过绝情。
这一番将这女子缚来,原本只是想要抒发一下连日来的胸中怒意,却被她巧妙回击。
原来小丑竟然是自己。
可恶的是,他还拿这女子毫无办法。
听她语气,臻儿当真是将她放置于心尖尖上的,若是她有个好歹,臻儿怕是要难过。
也罢!
皇帝最终一言不发,起身拂袖离去。
姜秋桦独自在房中又等了一会,便见方才一随从匆忙入内,躬声对她说可以走了。
出了大门,果然看到自己平时乘坐的那辆襄王府的马车,正等在胡同口,而马车旁边恭敬立着的人正是战启。
姜秋桦笑着转身回望那名随从,伸手过去,将一物置于他掌中。
笑了笑,转身而去。
那随从展开一看,正是方才那辆接她而来的马车内帘里头的一只金钩。
不知是警告还是调侃。
寻常女子见到皇上,哪里会有这样镇定自若。
这女子竟然还有心思与他开玩笑。
随从头皮一麻,心知此女的胆识绝不是自己所能对抗的,缩着脖颈又是一礼,便匆匆靠边不再敢多话。
战启迎过来便是单膝跪地请罪。
姜秋桦伸手将他扶起:“事出有因,我知你已经尽力,还请将军切莫再自责了。”
战启心怀感佩,侧身恭请姜秋桦上马车,亲自驾车扬长而去。
马车在襄王府正门前停下,姜秋桦弯着身子从车内探出头来,便见萧祁臻早已经等候在门口,正疾步朝这边走来。
下车后,她的双臂就被萧祁臻牢牢握住,他上下严密打量着她,确信她并无半点不妥,这才牵着她的手,带她从正门入府。
襄王府地处皇城中心,门前街道宽阔,虽有偶有行人,却大多都是达官显贵。
此时正有一辆华丽马车静静立在街道一角,由树荫遮挡,才不至于太过显眼。
车内坐着的,正是一身锦罗绸缎的王毓斐。
那日她与萧祁琰进宫后,便在皇后跟前,同太子妃“据理力争”。
萧祁琰也在一旁指天誓日,说自己并无谋害东宫之心,太子此番卧病,与他全然无关。
他还谈及,数月前,皇后曾派他去往京郊丰台办一隐秘事,而那时太子已经隐约有些不妥。
他那时人远在京郊,就算要对太子下手,也是鞭长莫及,而他一介藩王,又哪里能有这样的本事,在他本人都不在场的情况下,还能行此大事?
皇后听闻,面上虽然依旧是不悦,但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王毓斐又适时痛数自己在海岱家中时,不过一闺阁女子,从未出门,何来知道左邑山庄中就藏有这等秘药?
太子妃听信一个妖女的一面之词,便要诬陷于她,她便是冤死了,也是不服的。
太子妃指天誓日的痛述道:“此女乃是襄世子所引荐,你说她攀污你,难不成世子也要诬陷你不成?分明就是你自己做了亏心事,伤了天理,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谁知王毓斐又哭着道:“太子妃既然有此结论,小女也是不敢再自辩驳。小女自入京城,幸得皇后娘娘庇佑,几番要将小女指婚给世子,但世子却百般推辞……
世子自然不是对皇后娘娘不敬,许是原本就对小女存了芥蒂之心,小女无能,竟不知为何会引世子不快至此。”
她眼泪滚滚落下,说到激动处,几乎就要昏厥过去,似强行忍着,才能勉强支撑。
“倘若太子妃果真有证据,证明一切都是小女与康王所为,便请拿出来,小女不敢抵赖。”
太子妃气得手指都在颤抖,指着她喝道:“你这等巧言令色之人,我生平竟然未曾见到!平时当真是小瞧了你,你既然不肯认下自己做过的事,那便请皇上圣裁吧!”
皇后忽然发怒:“你是当本宫不在了吗?!”
王毓斐面上仍是一幅犹如惊弓之鸟的可怜模样,心里却已经在暗喜了。
皇后原本就对襄世子推诿婚事有所不喜,最近又有流言传出,说萧祁臻便是皇帝的私生子,更是忌讳。
偏太子妃此时又搬抬出了皇上,皇后自然受到了冒犯,因而愠怒出声。
这个儿媳是皇上钦定的,自然也不是按照她的喜好来遴选。
只是太婚后子似乎也对她十分中意,皇后便不再多说什么。
但太子妃遇到难事,便口口声声只说要找皇上来主持公道,又牵扯到萧祁臻,完全没有将她这个母后放在眼里。
太子妃茫然过后,连忙躬身请罪。
皇后不悦起身,从她的脸上扫过,视线落在左青青身上。
这女子自进殿之后,便一直伏地跪着,期间只平静的说出了她来自左邑山庄,全庄上下百余口,都是死在萧祁琰之手,便没再多说一句话。
皇后思忖着说:“今日的事情,疑点颇多,本宫要好好排查,待有了结果,便再呈送到御前,你等先退下吧!”
太子妃无奈,正欲带左青青退下,皇后忽然又开口:“这妖女妖言惑众,意欲挑拨天家骨肉亲情,你把她留下,我要亲自审她。”
出宫后,萧祁琰自鸣得意,大赞她这一番祸水东引极有谋略,她并未搭理,内心对萧祁琰这自鸣得意充满鄙夷。
危险还没有彻底解除呢!皇后留左青青在宫里,就是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们的意思。
她心中清楚,此番能够侥幸逃脱,最重要的就是因为太子妃手中并没有确凿证据。
若不是因为这个,就算她再能巧舌如簧,再能踩中那些微妙的关系,也是无济于事。
她一面让萧祁琰早做准备,一面想法子让胡其善到皇上面前递话。
想要以釜底抽薪的方式,令萧祁臻自乱阵脚。
只要继续祸让他们自身先乱了起来,不愁她不能浑水摸鱼。
一旦时机成熟,萧祁琰篡位成功,不愁她没有出头之日。
但这所有的计策,全在她亲眼见到姜秋桦出现在襄王府门口时,便知道已行不通了。
她暗暗咬牙切齿,这女子竟然这么快就能安然脱身,看来果真是有些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