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臻果然面露微惊,但很快就平缓下来。
他在找寻姜秋桦的下落,此事知道的人甚多。
但他也从来不信这些弄虚作假的人,何况还是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
“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香尽之后让我看到还有一人未离去,便休怪我不顾情面了。”
莫离听了萧祁臻这语带威胁的话,心里十分清楚他并不是说说而已。
但也仍旧面不改色,甚至还带了些淡淡的笑意。
“世子当真连姜小姐的安危,都不肯顾惜了吗?”
他一脸的笃定,像是完全胸有成竹。
萧祁臻心念微微一动。
若面前这人只是寻常坑蒙骗两个香火钱的所谓在家居士,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干当面顶撞他,还暗藏胁迫。
他不禁凝眉问:“你究竟是何人?背后的主子又是谁?”
莫离脸上的笑容果然更增添了几分:“世子是聪明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萧祁臻心中虽然狐疑,但还是垂眸暗示同意。
莫离便抓住机会,领萧祁臻进了一处会客茶室。
没了外间荒诞的吵闹,这里的茶香淼淼更显得幽静森森,细微的声调都能尽数落于对方耳中。
莫离试图将萧祁臻领到上首落座,萧祁臻却单刀直入:“阁下有什么想说的,直说便是,我这个人不喜欢绕弯子。”
莫离恭请的手势一顿,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自顾自的走到茶几边,给萧祁臻斟了一杯香气四溢的茶水过来,恭敬的奉到他的面前。
“世子快人快语,可我这要说的事情,干系可比天还大,还请世子能稍安勿躁,听我细细讲来。”
萧祁臻寒眸瞥了他一眼,忍着心中的厌恶,道:“我只给你三句话的时间,若是听不到我想要的,就请自便。”
莫离也不再纠结,将茶盏搁在一旁,随即一笑:“好。第一句话,当今天子倒行逆施,残忍无道,才致战祸四溢,民不聊生。
第二句话,世子身份贵重,实乃天皇贵胄,真龙转世,如今又立赫赫战功,位极人臣。但看似烈火烹油,实则也是危机重重,稍有不慎便有一朝跌落神坛之险。
第三句话,姜氏之女大隐隐于世,实则背后另有玄机,她与世子珠联璧合,不分伯仲,实为天作之合。
世子不妨平步青云,更进一步,将这江山美人,都尽数收入囊中。”
萧祁臻冷笑:“你说完了吗?”
莫离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萧祁臻扬声唤来上官紘:“将这狂妄悖逆之徒廷杖五十,扔入闹市,以儆效尤。”
莫离神色一变,他有想过萧祁臻听后会不悦,将他驱赶出府,或者扭送进宫交由皇帝处置。
却没有料到,他会这般雷厉风行,将自己当做妖人直接丢弃于闹市。
他心头当真就没有半分顾忌,还是他根本就不相信自己?
上官紘没有半点迟疑,过来就逮人。
莫离迫不得已胡乱挣扎着道:“我这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殿下心中最是清楚!殿下今日可以当我是在妖言惑众,明日却不会不按照我预言的来做,此乃天意!
殿下不是想知道我背后的主子是谁吗?我便就告诉殿下,是上苍神明!是芸芸众生!是生活在苍茫天地中的百姓黎民!是不畏权贵欺凌,为了捍卫自己此生最宝贵东西的孤勇者!
殿下可以不信我,更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可我们这样的人在京城潜伏至少有十万之众,殿下您能杀得尽吗?哈哈哈哈哈!”
萧祁臻深深呼吸,三息之后,才算完全平复下来。
他匆匆出了后院,奔到自己的书房,翻找出前段时间接到密报。
抽出信封,再次展开上面的内容,迅速浏览一遍后,便无力的搁置在案牍上。
那上面记载的内容,与刚刚那个不知是妖道还是番僧口中的狂悖之言,几乎完全吻合。
这像是预言,更像是正在发生的事实。
但有一点,他始终不解。
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明朗,但这上面说姜氏之女大隐于市,背后另有玄机,却让他毫无头绪。
姜秋桦的外祖父官至御史,如今他正在暗中替他调查翻案。
虽年代久远,但萧祁臻却很有信心。
即便这位昔年的御史大夫不是什么完美无缺之人,他也能想尽办法让他恢复昔日尊荣,给姜秋桦一个体面的出身。
可莫离刚才说“珠联璧合,不分伯仲”。
难不成在暗示,她其实不是什么小官家的长女,而是与自己是类似的出身?
如果仅凭一面之词,萧祁臻根本不会理会这种无稽之谈。
可前后完全不相同的两份说辞完全吻合,就不得不让人胆战心惊了。
他将密报重新收好,又封锁在暗格内,才扬声唤外面的黑甲卫进来。
“宛平县原主簿蔚望忠,现被关押在何处?”
黑甲卫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他前段时间听说世子未来的老丈人因为贪渎案被下了大狱。
此事当时虽不敢议论,但他们这些黑甲卫心里难免会泛起嘀咕:世子怎么选了这样的人家做姻亲?
见他提起,黑甲卫忙道:“回世子,被关押在顺天府大牢,世子可让小的去把那蔚望忠提来?”
萧祁臻沉脸摇头:“我亲自去一趟。”
监牢深处,光线昏暗。
若不是要防止这些重囚逃跑,牢房里连这呛人的煤油灯都不会点。
此时牢头亲自掌灯,诚惶诚恐的带着身后一众锦衣人阔步入内。
他们所经过之处,两侧的囚犯无不伸手够来,口中大喊着冤枉。
牢头急得面红耳赤,大声喝道:“再吵吵,小心老子割了你们的舌头!能关到这儿来的,有哪一个是被冤枉的!”
萧祁臻背着手跟在牢头身后。
牢房里怪味充斥,谁进来都会蹙起眉头,他却神色如常,眉目坚毅。
很快就到了关押蔚望忠的牢房门前,牢头麻利的打开铁索,朝里面粗喝了一句:“蔚望忠出来!有人找!”
这里面原本关押着三个死囚,都是判的斩监候。只等到了秋后,皇帝御批之后,便拖到菜市口问斩。
现在却只剩下两个,还有一名因为与另外一名时常打架斗殴,一天夜里趁对方不备,用绑缚在牢门前的铁索将他勒死。
此事就发生在蔚望忠眼前,他愣是被这下手之人威胁得不敢发出一个字,眼睁睁的看着被勒之人生生气绝。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死囚,牢头只觉得晦气。让人把尸体拖出去扔到乱葬岗草草掩埋了事。
事后蔚望忠哭诉着说想要更换牢房,牢头哪里肯答应?
还调笑着对他说:“你让那天来看你的小娘们陪爷们几个睡上一觉,咱们就给你换牢房怎样?”
蔚望忠当时听到这话,只感觉脸好似被人左右开弓,打得啪啪做响,却也不敢言语半分。
只是后来他几乎再也没敢睡着觉,一闭上眼,就是无头鬼或长舌鬼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