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确还是那么风姿绰约，穿了一件青碧色的云锦纱衫，腰间慵慵懒懒的以一根玉带看似随意的系着。
玉面上没有束戴任何蝶罩，鬓边似有若无的两指细长的发丝垂顺而下，给他无双的俊颜又凭空增添了几丝妩媚。
这美男子若是不刻意遮掩容貌，任何时候出现，都足够会让周边的一切华美暗淡无光，确为人间尤物。
姜秋桦忍不住又被吸引了目光细看一会，这才礼貌的落到他身旁的谢温言脸上。
谢温言语气还是那般温和，走上前来对姜秋桦说：“夫子病得这般重，还执意前来拜访，定是有要事，快坐着说话吧！”
姜秋桦笑看着沈确，直到他也落座了，这才挨着椅子边坐下。
谢温言亲手接过丫鬟换来的新茶盏，双手恭敬的奉给姜秋桦之后，提着裙子走到上位，与沈确坐在一处。
这样望着，他们两人真就像是一对十分般配的璧人。
沈确开门见山，笑望着姜秋桦：“听说夫子有事找我，敬请指教。”
姜秋桦也是快人快语：“指教倒是不敢，只是想请赫连皇子高抬贵手，放过我大熵京城的无辜百姓。”
这话出，上座的两人均是微微色变，谢温言睫毛微颤，很快便垂下了眼帘。
虽然早已预料到她今日突然造访的来由，但对她坦诚到如此大胆的开场白，还是让人大出意外。
沈确笑容款款，摇了摇他一直惯常用的那把纸扇，既不否认也不辩驳，只说：“哦，在下愿闻其详。”
他把话头又重新抛给姜秋桦，如果她自己能说清楚事情始末，他才会考虑要不要顺着她的话往下接。
她若本身只是一知半解，也别想从他这里套到什么话。
姜秋桦不疾不徐，一幅胸有成竹的模样。
今日她来，看似突然，实则也已准备良久，只是静待时日。
“那日在密室偶然得知，沈公子和谢大小姐都是阜族人，奉先堂里还供奉着大阜开国皇帝的牌位。
原以为两位只是思念先祖，偶尔祭奠一番，以遥寄追思，只是我没有料到，两位竟然是阜族皇室之后，因十六年前的战乱被迫流离大熵京城，隐姓换名，我说得没错吧，三皇子殿下。”
谢温言刚刚端了茶盏准备稍稍掩饰，闻言双手一顿，滚烫的茶水险些溢出来，茶碗和茶碟也发出微微碰撞的清脆之音。
姜秋桦只笑望着沈确，且看他如何作答。
沈确门中密探遍布京城，当然听说过姜秋桦大年初一去胡烈黑市马场一事。
他只知道那日动静闹得还不小，最后两人化干戈为玉帛，可个中发生过什么缘由，却是再探不出来。
若是姜秋桦能够知晓自己的身份，多半是从胡烈那个头脑简单的莽夫处获悉的。
沈确执扇笑了笑，摇扇子的手却是丝毫都没带停顿，依旧是悠闲恣意得很。
“夫子果然神通广大，鄙人不才，正是阜族落难皇子赫连池，十多年前逃难来到大熵，寻求庇护。
此事当年知晓的人也有不少，鄙人改名换姓，化名沈确在大熵行走，实为躲清净。”
他这十多年来一直深居简出，几乎没怎么离开过宁安侯府，外人甚至都不知道侯府里还有他这一号人，她即便是知道了这些也是无妨。
至多只是会以为，不过就是个外族避难的皇子，势单力薄，不足为虑。
姜秋桦目光紧闭：“噢？殿下果真只是为了躲清净？”
沈确眉梢半挑，仙姿绰绰，“难不成夫子另有高见？”
姜秋桦知道眼前这人心思缜密，且城府极深，是断断不会轻易对她透露什么的。
她也学着他方才悠闲的样子，笑着伸手端过茶盏，吹了吹茶叶沫子，笑着道：“那日在茶楼偶遇殿下，若我猜的没错，殿下实际是追随大熵皇帝的脚步而来吧？”
她浅浅的抿了一口茶水，茶味甘甜清香，很适合她如今的高热病体。
她放下茶盏后，目光灼灼的望向上首。
“那日茶楼内外，应该已经布满了殿下的眼线，只等殿下一声号令，即刻便有万箭齐发，要致皇帝于死地。”
沈确握着扇柄的手微微一紧，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笑着反问：“夫子不但会教书，这讲故事的本事也堪称一流。
鄙人不过区区一落难皇子，又有何本事能够号令群雄，谋杀当今圣上？夫子若有真凭实据，不妨拿出来一观，也好过这空口白牙的诬陷旁人。”
姜秋桦自是没有实质的证据。
若她当真有，今日来的便不是她单枪匹马一人了。
但她既然来了，就不会白白走这一趟。
“那日王毓斐约我前去茶楼，后来我们起了些争执，我一时气愤，忍不住扇了她一耳光，此事恰巧被殿下看到，我实在有些惭愧。
但我后来想了想，殿下一向深居简出，绝对不会无端出门，那日碰巧在茶楼遇见，不可能是为了茶楼里那不值一提的茶水，也不大可能是要赴什么佳人之约，所以这趟出门定有缘由。
殿下想必也是知道，人只要一起了好奇之心，便会抓痒挠腮，必定要解了心中这疑惑才肯罢休，所以我便顺藤摸瓜往下查找，便让我找出了一人。”
她紧盯着沈确的双眼，笑得不可捉摸：“王毓斐身边的贴身侍女，红瑶。”
谢温言明显面露惊慌，干脆放下手里的茶盏，人也不似方才那样坐得笔直了。
沈确却仍然不动声色的笑望着姜秋桦，就像她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其实殿下与王毓斐之间联络得已是十分小心，并未留下任何实质的把柄，我之所以能够察觉，只是我知道王毓斐素来有个习惯，喜欢佩戴沉水味道的香囊。
此香幽暗深远，轻易察觉不得，她常年佩戴，身边的贴身侍女身上自然也会沾染不少香气。
而那日殿下近前与我说话时，我分明也闻到了殿下身上有着同样的香气，所以才断定，殿下与王毓斐之间，必定是交情匪浅。”
她故意把“交情匪浅”几个字音咬得格外重，就是为了要看沈确接下来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