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臻早就知道他会有此异议，不慌不忙的反唇道：“原本朕也怜你国破家亡，又身体残缺，对你心存抚恤，存有帮扶之心。
可你不思感恩，心存报复，一再反复试探朕的底线，甚至还打算炸毁大典，要置朕和大熵皇族所有宗亲于死地。
从你做出这个决定开始，你便没有资格再同朕讨价还价！无论朕对你作出何种决定，你都只能给我受着！”
一旁的庶吉士钱谦也应声道：“吾皇圣明！阜族故太子狼子野心，吾皇对他已经仁至义尽，若再轻纵，他势必还要挟怨报复，大熵将永无宁日！”
张默也跟着应声道：“钱大人所言极是！皇上圣德昭彰，但也要用在心存感恩的人身上，像完颜汗和沈确这种人，便不应该对他们客气！”
刚才萧祁臻发落楼兰，张默只觉得大快于心。
当年他虽然没有证据来证明堂侄之死，与楼兰究竟有没有什么关联，但楼兰丧夫之后没有半点痛苦，反而迫不及待的与府中侍卫苟合，就让他不得不怀疑楼兰是因为房事不协而与人合谋杀死亲夫。
就算堂侄的冤屈无从昭雪，但看到这个女人得到报应，也算是告慰了他的在天之灵。因此无论此刻萧祁臻说什么，他都会全力以赴的支持。
这两人开口之后，殿中其余众人，包括黑甲卫在内，无不群情激奋，恨不得要冲上来除掉这些阜族。
姜秋桦缓缓起身，与萧祁臻对视一眼之后，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她缓缓道：“众位大人们说得是，本宫也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当年的战事惨不忍睹，却也已经时过境迁，无论是谁再多谈及，除了影响如今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好处，只能快刀斩乱麻，一劳永逸。”
完颜顔哲木不解的望着女儿，刚刚这殿里可有不少人嚷嚷着说要杀他，女儿口中的这“快刀斩乱麻”是什么意思？难道也是要杀他吗？
他是贪心，看到富庶却虚弱的大熵，便想要过来分一杯羹，可他终究也没有做出什么实质上的加深两族仇怨的事。
再说姜氏好不容易答应重新接纳他了，他们一家三口即将团圆，难道要因为今日他的一时糊涂而又分崩离析吗？
“秋桦，你娘她……”
姜秋桦扫了完颜顔哲木一眼，眼中尽是失望。
她示意他不要出声，只转头对沈确说：“赫连殿下，你在京城潜伏多年，罪行累累，先前落在我们手中，已经怜你身世，饶了你一命。
如今你还是不思悔改，定要以卵击石，倘若再饶你，你势必也要与我们不死不休，那我又为何要饶你性命？”
沈确仰头哈哈大笑，重复念道：“不死不休？好一个不死不休！我的确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也从未奢望过能在你们手下苟活，你这杀了我便是！”
姜秋桦点点头：“好，那我就成全你！”
说罢，便示意左青青上前。
左青青面无表情，越过众人走到沈确面前，递给他一瓶拇指大小的压青色瓷瓶。
“这是左邑山庄的安死药，常人只需服用一滴便会殒命，殿下可愿一试？”
沈确盯着瓷瓶看了看，伸手接过，转而对萧祁臻又笑道：“赐我毒酒，总算没有辱没我王族之后的身份，多谢照顾了。”
在即将仰头喝下之际，他又望向姜秋桦，眼带殷切。
姜秋桦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屑道：“你不用还假惺惺的问及她，你若当真愿意为她着想半分，就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等你死后，我就为她选个好夫婿，一辈子和和美美的，让你在土里看到也要再气死一回。”
萧祁臻忍不住睨了她一眼，眼含宠溺。
沈确却是苦涩一笑，点头道：“你说得是，是我太自私，辜负了她。也罢！”
说完，义无反顾的仰头喝下，空瓶从他手中滑落，重重掷于青砖地面之上，他整个人也徐徐倒地，没人敢上前搀扶。
完颜顔哲木眼看着他口鼻处不断涌出鲜血，呼吸急促，四肢抽搐，便觉得心里一颤。
他也是久经沙场的悍将，自然是不怕死的，但英勇壮烈的死在战场上，跟作为俘虏毫无尊严的死在对手面前，这完全是两码事。
他把心一横，冲姜秋桦喝道：“你给我一把刀，我不要毒酒！”
姜秋桦把视线从沈确不断延伸痛苦的脸上挪开，望向完颜顔哲木。
完颜顔哲木声如洪钟，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我虽然生了你一场，但没有尽过一天做阿爹的责任，你对我没有感情也是应该的，但你身上毕竟流着我的血，我没有别的可以求你，只求你让我体体面面的死，就这一个要求，你能答应吗？”
姜秋桦婉然一笑，看了看萧祁臻，又对上完颜汗的视线。
“我不答应。”
完颜顔哲木一口气堵在胸前，脸也憋得发红。
一贯玩世不恭的完颜文广此时也沉默不语。
沈确渐渐没了生息，下一个便是轮到他们了。
“谁说朕要你们死？”
沉默许久的萧祁臻此时淡淡开了口。
完颜顔哲木见姜秋桦如此狠心，原本以为自己大限将至，连如何拼死保全完颜文广，让他回海岩继承王位的后路都想好了。
在听清萧祁臻的话后，先是提防自己被戏弄，进而又看到姜秋桦眼中的狡黠，这才试探着问：“你当真肯放我？”
萧祁臻：“当年战事，你们也是受害人，大熵原本就该对你们安抚，只要你今后安分守己，不再试图与我大熵作对，我便既往不咎，放你和你的族人平安离开。”
姜秋桦见完颜顔哲木还是一脸懵，只当她亲自下令杀沈确的举动确实震慑到他了，忙柔声安抚道：“父汗听清楚了吗？皇上答应既往不咎，您还不快表明心迹？”
这是姜秋桦第一次叫他父汗，以往无论他怎么威逼利诱，她就是不肯松口。
这下他总算相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