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公神色一拧,肥胖而黝黑的脸像是那幽冥地界上的判官阎罗,直视得樊守城心中懊悔为何要多此一问。
“樊将军,你这是何意啊?”
徐茂公问出来的话语却很是温和,不似他这脸上的表情给人的阴狠。
樊守城跟随徐茂公多年,知道他这必定是对自己动了杀心,慌忙跪地请罪道:“王爷,都怪末将失言,末将对王爷忠心可鉴,绝无半点私欲!”
徐茂公继续逼视他,阴恻恻的笑着问道:“你素来稳重,有此一问,必定是心中存疑,你不妨说来听听,若是本王能够解惑,也必会不吝赐教。”
徐茂公能在此危急关头还有如此闲情逸致为自己答疑解惑,樊守城即便是一介武夫,也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他看了看这随行的几名亲兵,他们的面上都有相同疑惑,他忽然就明白了。
大难当头,自己不小心犯了王爷的大忌,扰乱了军心。
“末将该死!请王爷命末将戴罪立功!”
樊守城不敢辩驳,只得叩头请罪。
徐茂公却笑道:“樊将军何罪之有,将军的意思是,如今本王虽然被皇上下令调查,但还无任何实证,可若是公然反叛,以少敌多,无疑是以卵击石。
到时候不但本王犯下了被诛灭九族的重罪,连同诸位与我一起浴血奋战的兄弟们也都没有善果,不若趁一切还没有闹成不可收拾之前,先让本王把这罪名认下,本王一人伏法,能换众位兄弟的性命和太平,将军,本王说得可对?”
这下不止樊守城,护卫徐茂公出府的其他众人也都纷纷跪地以表忠心。
“王爷为人义薄云天,对末将等人天高地厚,末将定当誓死效忠,绝无怨言!”
“若有人对王爷不利,末将第一个便要斩其头颅,饮其鲜血,挖其心肝奉来给王爷下酒!”
樊守城额头上的汗珠直落,匍匐在地上不发一言。
徐茂公得到意想中的回答,逐一双手将护卫们挨个扶起,做出一脸诚挚道:
“本王知道各位对本王一片赤诚,今日之恩,本王将来结草衔环也要报答诸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速速逃离此地再做计较。”
“对!王爷说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一行人快速撤离,轻车熟路的绕过亭台水榭,登上平日游湖的画舫,直向东湖方向乘舫而去。
潜伏在暗中的黑甲卫低声询问上官紘:“将军刚才为何不趁势将徐茂公一行截杀干净?”
皎洁的月光映耀在上官紘冷毅的俊颜上,他看着那条画舫匆匆驶离的方向,淡淡道:
“这淮州城内百姓皆被他蒙骗,若我们此时将他截杀于王府,百姓定会群情激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届时我们必定双拳难敌四手,而这徐茂公也会被视为忠魂英骨,想要为他报仇的人前赴后继,为祸朝廷,那将会永无宁日。”
“将军考虑得是,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那个卑鄙小人,得设法揭穿他的真面目!”
上官紘不再搭话,就着昏暗的视线观察王府地貌,暗自筹谋。
徐茂公一行借着地利优势,很快就尽数逃离了王府,直往城北窜去。
上官紘也带人紧随其后,双方在巷道口共交战几次,各有负伤。
但徐茂公的路线也被迫变更,眼看着距离城北越来越曲折,干脆把心一横,对樊守城道:“劳烦将军带人前去引开追兵,你我一行人稍后在连关口汇合可好?”
樊守城这一路心惊胆战,且战且退,就是提防徐茂公派人从背后射出冷箭。
此刻听他如此吩咐,如临大赦,即刻应允答应前往。
准备随行之时,他看了看左右,见徐茂公身边只剩七八名亲信护卫,皆是常年贴身跟随之人,便疑惑道:“不知王爷打算派何人跟随末将前往迎敌?”
徐茂公没搭话,幕僚袁庸不耐烦道:“如今王爷身边只剩这几个得力的,你还要分了去,你这不是陷王爷于险境吗?你快快速去,路上随便找几个民兵协助你即可!”
樊守城心一凉,今夜他与上官紘数次交手,面貌早已经被对方记在了心里。
此时徐茂公无疑是将他独自抛弃,他离了队伍,只身迎敌,再遇到上官紘,便绝无生还可能。
原来徐茂公还是没打算放过他,就为了他那句无心之言,而将他这些年的冒死效忠弃如敝履!
樊守城仰天一笑,一脸讥讽对袁庸道:“军师说得很是,末将这就去这街巷民家的被窝里头揪人出来!”
袁庸怒极正要反驳,樊守城却已经转身而去,徐茂公按捺住他道:“他早已经有了二心,强留在本王身边也是无用,让他去吧!”
袁庸:“王爷仁厚,才会对此叛将心慈手软。”
一行人唏嘘过后,便重新上路。
左青青在驿站厅堂内焦急等待前方的讯息。
在得知黑甲卫以少敌多已经顺利占领中山王府,徐茂公离府溃逃之后,几乎要喜极而泣,忙问来人:“将军可有恙?他有说过何时能回?”
来人看了看左青青,又疑惑的面朝张默,不知该不该答。
张默捻着胡须从容道:“此乃上官将军之妻,你如实禀告便可。”
来人当即转向她单膝跪下,朗声答道:“将军亲率十名黑甲卫去沿路拦截徐茂公一行,已经在街巷激战数回,目前未有确切胜负。”
左青青才刚刚放下的心猛的又揪了起来。
他还是不顾危险,亲自去擒获徐茂公了。
张默宽慰道:“将军武功盖世,又机智过人,想必不会有什么事,夫人尽管放宽心去歇下,若有消息,本辅会即刻派人前来知会夫人。”
左青青面上一红,却也没有对这称谓过多解释,道谢之后便带着张嫂一同回房了。
睡是没有办法睡下了,将这房中的油灯尽数点亮,由张嫂陪着,坐在桌边做做针线说说闲话。
张嫂还是那般健谈,方才在厅堂上听到的消息,也叫她放下了大半的心。她似乎对自家家主非常有信心,不住的对左青青夸赞家主神勇无比,把左青青闹了个大红脸,也卸下最后一丝忐忑的心。
她忽然想到,此战如此顺利,天明之前应该就能揭晓答案,那到时候她就要回京城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
娘娘交待的那个鱼胶套,虽经过多番张罗已经成了形,可若要大批量制作,还是得耽搁些时日,她是不是要找个机会对上官紘明说,来请求他的协助?
可是这种事情要怎么对他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