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时没有接话。
一旁的王毓斐见皇后面上有些尴尬，连忙起身走到芳婉珍身边，笑着带她又向帝后行了一礼。
“皇上，婉珍妹妹虽为家中幺女，却十分聪慧仁孝，人又活泼。这些日子她时常陪同臣女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单舞姿出众，就连唱功也是独特，特别京中现在流行的《斩军前》，妹妹唱舞的真可谓是出神入化，博得皇后娘娘不少笑容呢。”
皇帝似来了些兴致，笑着看向身边的皇后：“噢？她还有此才华？”
皇后点头应道：“可不是呢，臣妾初初见时，也很是诧异呢，这芳婉珍出身文官清流，却还能做此阵前舞，实在也让臣妾意外呢！”
王毓斐垂眸一笑，似有些腼腆，又浅浅的福了福礼。
接着说：“只因着今日是除夕团年夜，舞刀弄枪的也委实不太妥当，只得另外找机会，以后再在帝后面前展示一二了。”
皇帝微微点头，似有些意犹未尽。
王毓斐也唇角微扬。
她知道皇帝向来钟爱军姿舞。
大熵王朝传到当今这一代，虽表面太平无事，但每年边境上与北狄，义渠等游牧民族的冲突摩擦不断，且每每几乎都以赔款，和许嫁宗室公主过去平息争端。
皇帝虽有雄才，但却无魄力真的派军千里奔袭，便只得在这深墙宫苑之中，看些振奋人心的歌舞，聊以慰藉。
只要他对芳婉珍留了印象，又有皇后的加持，以后不愁没机会再引荐。
而文质纤纤，出身清流的芳婉珍，若是能舞动这阵前舞，就必定能给皇帝留下深刻印象。
至少不会被一口回绝。
王毓斐状似不经意的说完后，便偷偷看了看御座上的两人。
皇后淡然自若，笑容微张，而皇帝的眼眸明显更放出了几丝光亮。
王毓斐心里暗喜，多半能成。
但她说这话时，下首第三排居中座席的蒋超英，正对着屋檐结结实实的翻了个白眼。
心道你要往皇上跟前送女人就送，平白的扯什么《斩军前》？
那恢弘的气势，是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能饰演得出来的吗？
可别侮辱了这三军将帅之威！
武威将军蒋毅和夫人陈氏也在，见女儿如此当众甩脸子，怕她闯祸，急忙轻咳提醒。
这一咳，反倒把皇帝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便笑着看向蒋超英：“朕记得蒋二小姐也会这阵前舞，不如你二人合跳一段，也算是为今夜的宫宴助兴了。”
皇帝都发了话，众人自然是齐齐叫好。
王毓斐收敛笑意，定定的看了眼芳婉珍，示意她要把握好机会。
芳婉珍却立时慌了手脚。
她是会跳舞不假，可这阵前军舞，是前些日子才临时抱佛脚练成的，技艺还生疏得很，怎么能与武家出身的蒋超英比舞呢？
难得皇后答应亲自引荐，若是今日出丑，在殿前失了颜面，不就辜负了这千载难逢的入宫伴驾的机会。
蒋超英已经英姿勃勃的走过来，给皇帝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而后又挑衅似的转身对芳婉珍示威道：“那就请婉珍小姐多多指教了。”
芳婉珍后背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勉强矮身福了福，乐师们便开始奏乐。
气势恢弘的音律迸出，宫宴上的气氛都为之一振。
谁说喜庆之夜不擅舞刀弄剑？若是舞得好，获得满堂彩，这宴会的声望自可达到鼎盛。
蒋超英一出手便是强烈猛攻，逼得芳婉珍连连后退，毫无之前嫌舞时的姿容仪态。
皇后微微蹙了蹙眉头，好在芳婉珍及时调整，开始按舞步回旋过来。
蒋超英舞得是纯练的男子阳刚步伐，芳婉珍急中生智，便以阴柔舞步克之，虽只能勉强抵挡一时，可总好过节节败退。
她知道自己绝不是蒋超英的对手，便心生一念。
看准时机，就在蒋超英再猛烈攻过来得当口，突然腿脚一弯，扑在了地上，哎哟哎呦的直叫痛。
乐师们慌忙停止奏乐，蒋超英也愕然了，站在旁边指着地上的芳婉珍，一脸的居高临下：“我都没有碰到你，你怎么就自己摔了呢？”
芳婉珍立刻怯生生的回应道：“不关蒋小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说着，便凄凄的望了望御座，又垂眸微蹙。
贵女们献舞，只为助兴，哪能因此有所损伤？
众人见蒋超英气势如虹，实在有些咄咄逼人，对比之下，便都朝芳婉珍投去同情的目光。
蒋超英见了不由得生怒，正要指着她说你装什么装，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被闻讯赶来的陈夫人给拦住了。
王毓斐也急忙离席过来查看芳婉珍的伤势。
见芳婉珍一脸愁容，还不忘用眼角眉梢朝她使眼色，当下便已会意。
她朝皇后深福了福，说：“皇后娘娘，婉珍妹妹恐怕伤到了腿脚，今日怕是不便出宫了。”
皇后也了然，便说：“那就让她留在宫里，再传御医过来给她瞧瞧。”
转头对皇帝说：“皇上觉得这样安排可好？”
皇帝还能说什么呢，只得笑道：“皇后做主便可。”
襄王府。
府里的王爷和王妃都病着，世子也整日愁眉。
今年这府里没有一点过年的感觉，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一个行差踏错，就触怒了主子。
入夜，萧祁臻刚从王妃院中出来，愁容满面。
父王和母妃两人间的矛盾随着时间推延，非但没缓和，反而越积越深。
彼此之间蕴藏着深深的隔阂，年夜饭都没能坐下一同吃。
他好不容易劝住了这个，又要跑去劝那个，的确有些疲惫。
上官紘见萧祁臻出来，便上前过去行礼。
萧祁臻问他：“何事？”
今日皇宫宫宴，萧王府虽无人赴宴，但却也准备了贺礼，让上官紘带人送进宫。
上官紘：“今日宫宴上，皇后向皇上举荐礼部侍郎之女芳婉珍入宫随侍，已经被封为贵仪，赐居和合殿。”
意料之中。
萧祁臻看了眼身后的院子，说：“此事不要传到王爷王妃耳中。”
上官紘称是，告退。
萧祁臻抬头望月，一轮圆月正孤独的挂在天空。
远处似乎传来鞭炮声和孩童的嬉闹声，如此良辰佳节，他突然十分想念蔚秋桦。
想到与她初次相识，也是在这样的除夕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