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萧祁臻便也没有任何遮掩了。
他略微组织了下语言,非常慎重的说:“完颜顔哲木,他是个阜族王公,当年海岩部落也曾遭受过大熵军队的荼毒。
若证明你当真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你,便也是阜族后人,你当真要站在我这边,不打算替你的先人们报仇雪恨?”
这个问题,之前姜秋桦被困在宁安侯府的时候,沈确已经对她说过了。
当时她的回答虽说是一时兴起,但却完全出自于真心。
她知道,以她和萧祁臻如今的感情,没有什么世俗困难能将他们分开。
但他既然已经提出心里的疑惑,她就必须要郑重的给他一个答案。
“我出生在大熵,成长也在大熵,要不是沈确和完颜顔哲木,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另外一重身份。
我从出生到长大,完颜顔哲木没有抚养过我一天,我也不会说一句阜族话,倒退几天,我甚至都不认识他这个人。
所以我对他的态度,完全取决于我母亲。若我母亲愿意同他再续前缘,我会祝福他们两个。
但这也仅仅是指我们三个之间的血脉亲情,若他想要掺杂些别的,我也不会答应。”
她顿了顿,又说:“我没有亲历过当年那场战争,战争的伤痛也没有归结进我的骨血里,但抚平战争的伤痛绝不只有以血还血这一条路。
查清当年的阴谋,让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付出代价,给无辜枉死的大阜百姓一个交待。
再多多补偿他们,多多眷顾他们,保证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都能幸福安康的过接下来的日子,这难道不比以战止战,冤冤相报来的更有意义吗?
沈确当初将他的复仇意志强加给我的时候,我就对他说过,我只是我,绝对不会受任何人操控,也不会成为任何人的棋子或者利刃。
而且他这套复仇之路也远远没有尽头,他能为他的族人报仇,你也能继续找他去报仇。
异端砍掉之后还是异端,除非敌我双方全都被斩草除根,
难道真的要让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剩一个萧氏以及赫连氏的时候,才算是报仇雪恨了吗?我觉得毫无必要,我也不屑于此。”
萧祁臻听得近乎有些热血澎湃,他完完全全被姜秋桦的这一番独到的见地所折服。
他一直都知道,她虽然身份卑微,但从未放弃过逆流而上。
这不是一心蝇营狗苟的要向上去攀爬,而是对自己要求严格,不荒废时光,不虚度生命。
当他得知她极有可能是胡人之女时,他虽未怀疑过他们之间的感情,却难免心有顾虑,担心她会因此而自苦。
而她今日的这一番言论,这么豁达宽仁,当真是令他心悦诚服。
萦绕在他心头的些许阴霾被完全驱散,他握着她的手,一脸佩服的说:“倘若沈确能有你一半的心胸……”
他没有再往下说。
凡事有因必有果。
他心里更加清楚,与其去责怪遭受磨难后滋生报复之心的沈确,不如去责怪当年发动这场阴谋的人。
他不能要求人人都如姜秋桦有这般境地这般心胸,更何况,姜秋桦能做到这个地步,多少都有为他们之间的感情牺牲之意。
他都明白。
“我答应你,一定会亲自抓到当年所有参与过那件事情的全部人,诚心诚意的安抚阜族,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待!”
萧祁臻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便由姜秋桦扶着,从勤政殿偏殿走出来。
完颜顔哲木早已等得不耐烦,四处转悠去了。
上官紘来报:“世子,地宫下面来报,黑甲卫已经挖通沈确逃跑的那条石廊,里面还有些机关暗道,暂时还不知通往何处,但我们已经派人在沿途可能出现的地面都布满了守卫,相信沈确插翅难飞。”
萧祁臻点头:“做得不错。”
上官紘又道:“黑甲卫还在地宫里面发现了江月的尸体,距离找到世子的地方,不足百米。”
萧祁臻“哦”了一声。
沈确果然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一定是在隔间听到江月背叛了他,便把他杀了。
这样也好。
他吩咐说:“把江月的尸体带出来,送到宁安侯府,就说是沈确交代的。”
上官紘想了想,很快点头,与萧祁臻相视一笑。
对付沈确那种人,就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这也算是把江月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给效用到极致了。
主仆两人正说着话,姜秋桦从外头走进来,说皇后在殿外说要求见世子。
萧祁臻眉毛一挑:“皇后求见我?”
上官紘面露不屑神情,但还是一言不发。
姜秋桦笑着道:“确实说的是求见。不过这也很好理解,如今皇帝已尽失人心,皇后自然焦急,因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萧祁臻:“那你去帮我告诉她一声,我这会忙,还没空见她。但我萧祁臻绝不会觊觎皇位,我会拥立太子登基,你让她放心即可。”
姜秋桦正要应是,刚巧瞥见上官紘脸上的表情。
她两世的印象中,上官紘都是个不苟言笑,可以一天都不说一个字的人。
而此刻他听到皇后前来求见,脸上那种厌恶之色藏也藏不住。
她曾听萧祁臻说起过,上官紘可能中意左青青。
而上次左青青随太子妃进宫,可是被皇后整整关在宫中折磨了接近一个月,被救出时,人几乎都已经奄奄一息了。
想到这儿,她突然就想替上官紘这个闷葫芦好好出口恶气。
她笑着走到上官紘面前,微微施了一礼。
“可否劳烦将军随我走一趟?”
萧祁臻立时明白姜秋桦的用意,他也十分赞成,更是为她的细心周到感到宽慰。
最彻底收服人心的方式,就是以诚待人。
她这般设身处地为他身边的心腹着想,怎么能不叫人对他死心塌地?
这个小女人,还挺会替他查漏补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