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很大，沉水香味四溢，淼淼香气恰到好处的掩盖了病气，叫人觉得也不是那么沉闷。
门外有阿吉把守着，父子二人可以放心说话，即便有只言片语传到外面，阿吉也会处理好。
萧祁臻知道父王心中郁结难消，他自己也是。
索性便趁着今日，将所有的话全都说明白，总好过他带着遗憾进棺材。
老襄王干瘪的嘴唇颤了颤，盯着萧祁臻看了半响才说：“我早该知道，你从小便聪慧过人，你果然是知道自己身世的，你有何要分辨的，只管现在说与我听便是。”
萧祁臻摇摇头：“我只盼着你能早日康复，好好的把身体养护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老襄王瞪大了眼睛：“你的身份也不重要？你本该是这世间最尊贵的人，就连太子……”
萧祁臻打断他的话头，只说：“我只是父王的儿子，等伺候父王百年，我便承袭王位，从此做个闲散王爷，此生足矣。”
老襄王恸哭：“冤孽！真是冤孽啊！”
子不言上亲之过，上一世的恩怨纠葛，他不欲去理会，只做好当下便可。
萧祁臻安抚好老襄王，从房内出来时，也已深感疲惫。
上官紘守在外面，见他便马上迎上来。
上官紘一向沉稳，萧祁臻很少看到他脸上有除冷漠之外的表情。
知他有要事回禀，便说：“回我书房去说吧！”
上官紘拱手称是，萧祁臻又吩咐阿吉：“你留下伺候，若王爷这边有什么事，不拘何时，即刻命人来报我。”
阿吉称是，便行礼目送两人出了院子。
回到世子院落，关上书房的门，萧祁臻坐下后便先开口问他：“可是流言有了出处？”
上官紘点头：“世子料想得不错，属下抓到了一些人，分别严刑拷问后，这些人全都招供说，流言最先是康王府附近传出来的。”
萧祁臻听后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那日他和顺天府里应外合，坑了萧祁琰这么大一批军火，萧祁琰当然会想报复他。
而这种阴险诡谲，背后中伤人的事，很像是他的手笔。
只是若因此害得父王和母妃身体有损，那就别怪他也手段凌厉了。
“把这些人分别关押起来，等我寻到时机，便都送进宫里，让皇上亲自裁夺。”
既然萧祁琰要把事情闹大，那他也不介意把天捅出个窟窿，到时候就看看谁头上的脖子更硬。
上官紘点头称是，却并未退下。
萧祁臻狐疑：“你还有事？”
上官紘又道：“蔚小姐如今和傅文渊公子在一处，康王殿下也在场。”
他知道萧祁臻这些日子十分烦心，担忧他冲动之下仓促行事，所以用词极为斟酌谨慎。
萧祁臻果然侧目问道：“萧祁琰为何与他们二人在一起？”
他略微思索，便想到蔚秋桦应该是被萧祁琰扣押了。
起身便问：“在什么地方？”
上官熙在蔚秋桦身边安排了暗卫，每天会有人把她的情况汇报给他知晓。
这些暗卫只有在她遇到人身危险时，才会出来保护她，其余时候，都是严等主人号令，不会轻易行事。
他知道蔚秋桦最近在忙的一切事，知道她在一点一滴的收拾蔚家人，心里对她还暗暗赞赏着。
这小妮子总算没有上一世那般良善软弱，知道要反抗了。
谁知，今日她却遇到这档子事。
上官紘不敢耽搁，如实汇报：“他们现在四牌楼酒家，上官熙守在那里，寸步未离。”
萧祁臻放下心来，有上官熙在场，就出不了乱子。
他略微思索，便吩咐道：“你现在就派人去康郡王府放一把火，不拘放到什么地方，只消让府里所有人都看到，引起恐慌便可。”
他不习惯软磨硬泡，向来有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
且他一直都信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阴谋诡计都是枉然。
上官紘眼皮突突跳着，喉咙处的那句“殿下当真要如此行事？”生生忍住没说出来。
此事若是闹开了，就算皇上有心包庇，弄不好世子就要被抓进宗人府里关押半年的。
萧祁臻看出他心里的疑惑，笑着道：“你放心，萧祁琰会主动咽下这口气的。”
四牌楼。
蔚秋桦已经酒足饭饱了，心满意足的看着桌上的残羹剩菜，吩咐一旁的蔚春燕：“叫人进来收拾吧！”
蔚春燕眼皮一扬，似乎在问她：你是在教我做事？
蔚秋桦恍然道：“瞧我这记性，还以为这是在家中呢，妹妹你如今身份可是不同了，伺候殿下一人便罢，这些事情就不劳烦你了。”
蔚春燕听着蔚秋桦这一通的阴阳怪气，她现在收拾也不是，不收拾也不是，只恨不能直接上前去撕烂了她的嘴。
她探看萧祁琰在一旁只淡淡喝着茶，看不出脸上喜怒，便咬着牙，出去吩咐人进来收拾。
蔚秋桦又笑着问萧祁琰：“这饭也吃完了，殿下等的人怎么还没到呢，莫不是那人存心不给殿下面子？”
傅文渊见她连翻挑衅，忍不住提醒道：“秋儿，莫对殿下无礼。”
萧祁琰放下茶杯，笑望着她说：“我听春燕说，你们姐妹二人在家中时，你对她还多有照顾，怎么到了外面，便不再相让了？还是说，蔚小姐是在借故遮掩什么？”
蔚秋桦笑着道：“王爷说笑了，我姐妹二人虽然自小一同长大，可彼此之间从无亲厚，就连她进王府，也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拿的主意，我与父亲母亲都不曾知晓，在王爷看来，妹妹这样行事，我这个做姐姐的，难道还能纵着她吗？”
萧祁琰不上她设好的套，只是顺着自己的话头继续问道：“寻常平民女子若是见到我，断不敢如此谈笑风生，
据小王所知，蔚小姐过去十六年期间，也并未与什么显贵之人来往过密，何以能如此淡然自若？莫非？”
他故意停顿片刻，好将蔚秋桦眼中微不可见的一丝慌乱捕捉进来。
虽然转瞬而逝，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笑得十分放松：“莫非蔚小姐，从前在梦中也与本王相熟？”
傅文渊见萧祁琰言语间有调戏意味，忙挺身而出：“蔚小姐还是闺阁少女，还请殿下慎言。”
萧祁琰转而去望他，目光炯炯：“你如此紧张，难不成你对她心存爱慕？”
傅文渊没搭话，落寞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萧祁琰忽然仰头大笑两声，望了望刚刚进来站定的蔚春燕。
“你这个姐姐当真是了不起，既能让萧世子对她一见倾心，又能叫傅公子为她神魂颠倒，看来你要多同她学学本事，才能更栓得住本王的心。”
蔚春燕表面恭顺一福，望向蔚秋桦的眼神里却满是嫉恨。
蔚秋桦无语，萧祁琰摆明了在挑衅她。
但这也说明他其实拿她没什么办法，否则又怎么会一再以言语相激，存心让她露出破绽呢。
她从容的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品着，一边去看窗外落下的飘雪。
这天气当真是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