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臻今日事务繁多，思虑广博，全幅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朝臣的反应，以及是否能够平稳过渡皇权上。
他知道太子是会一心支持他的，便并没有在太子身上倾注多少注意力。
现在回到殿中，听姜秋桦说起，这才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太子今日的状态，似乎确实有些反常，他好像跟没事人一样，陪我们坐了一天，说了许多话，脸上竟然不见有什么疲惫。”
听萧祁臻这么一说，姜秋桦更觉得不对劲。
她今日在偏殿等着正殿那边的消息，知道他们从早到晚一直在议事。
她等得瞌睡迭起，看着面前摆放整齐的四菜一汤，知道萧祁臻怕是没空回来了，便自己吃完，又睡了一觉，醒来已经天都黑透了。
她在那空等着都觉得体力不支，何况是参与其中来议事？
“太子会不会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萧祁臻嗤笑一声，点了点姜秋桦的眉心，一脸宠溺着道：“也只有你会这样认为，觉得他总算把肩上的担子给扔了出去，所以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
姜秋桦努努嘴，表示不服，一副大智若愚的表情。
萧祁臻在她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太子定在明日出行，随行的除了金羽卫之外，还有几个肱骨大臣。
等祭告了天地和祖宗之后，我便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国君，此事虽然非我所愿，却也不想推脱，今后是否能够坐稳这个位置，还要看天意如何安排，我也需要你的支持。”
姜秋桦扬起小脸，望着他笑。
“我自然是支持你，这点毋庸置疑。至于天意如何，现在咱们谁都不清楚，那便就走一步看一步，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只要顺应变幻，便是依天而行，来什么接什么。”
萧祁臻点点头，今日喧嚣了一整天的心，在姜秋桦的三言两语中，逐渐平息起来。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可以轻易化解他偶尔的焦虑和紧张。
或许是因为她的确是智者，又或许因为她足够了解他。
东宫。
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太子妃得知太子决意明日一早代萧祁臻去燕京祭天时，当下就崩溃大哭起来。
“你要把皇位让给萧祁臻我不反对，可你为什么要去代他祭天？你不知道你的身子便是平地行走都是费力，那天坛可是有一百零八级台阶，只能徒步爬上去，你当真是为了萧祁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肯要了吗？”
太子早就料到太子妃会有这样的反应，一直含笑平静的听着。
等她说完，他才淡笑着道：“我也知道这有些为难，但自古皇位更迭本就是风雨随行，稍有不慎，便会酿出剧变。
祁臻他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此番骤然上位，即便此刻朝臣们没有人敢站出来说什么，但我不想将来因为名分的原因，让他受人攻讦。
此番我代他去祭天，便是昭告天地，他的皇位来得光明正大，这也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太子妃含泪道：“那你自己呢？你一心只想着萧祁臻，难道就没有考虑过你自己？万一你路上出现个好歹，你让我怎么办？”
太子肃起神色，一脸坚定的摇头道：“不会出现什么好歹的。”
太子妃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起身奔到多宝阁，去翻找抽屉里面的小瓷瓶。
太子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无比怜惜。
“你别找了，我已经拿出来服用了。”
太子妃惊惧的回头，一脸绝望的望着太子，泪水如开了闸似的汹涌而出。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不跟她商量一下，便慷慨赴死？
她无力的跌坐到地上，任凭压抑着的情绪尽情发泄，瘦小的身躯，几乎像是承受不住这般排山倒海而来的重量，显得十分单薄寂寥。
太子深深叹了口气，走上前半跪在她旁边，伸手将她的肩头揽在自己怀里。
太子妃几乎在他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同时，便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将他牢牢反抱在自己怀中，几乎勒得他快要透不过气来。
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两人今生能够相处的时间，只在这一两日了。
“都是我不好，此生终究是我对你不起。”
太子的语调依旧平静，但声线却无可抑制的在颤抖。
太子妃什么也没说，只任凭眼泪打湿他的肩头，久久都不能平息。
“明天我与你一起去天坛吧，我扶着你，与你一同告天祭祖。我们两人一起，对萧祁臻有利无害。”
两人就这样坐在地上，不知道这样相互依偎着过了多久，太子妃才一脸了无生趣的说道。
太子心里很明白，明日他若能够平安从燕京回来，再不出一两日，等药效一过，他全身的精气神便会如同瞬间被抽似的，一朝倾泻溃败，再无回天之力。
他轻轻吻了吻太子妃如瀑般的长发，应允道：“好，你与我随行。”
太子妃心安了，又无声的流了两行清泪，依旧是紧紧的抱着太子的脖颈，不愿放手。
这一夜，太子在寝帐内，与太子妃极尽痴缠。
他像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在尽力弥补缺憾。
自他们成婚之后，两人虽每夜都一同就寝，但真正能行夫妻之礼的次数少之又少。
太子妃对此不但从无抱怨，反而越发的温柔体贴。
她对他的好，是镌刻在骨子里的，他心里全都知道。
这一夜，便是最后的告别。
他想让她记住自己最好的样子，而不是将来回忆起自己时，便只是一副孱弱无力的残躯。
他轻抚她柔嫩的脸颊，用近乎有些颤抖的声音，诉说道：
“芷儿，我走了之后，你便找个对你好的，今后好好同他过日子。”
女人这个时候，最听不得的就是这种话。
太子妃脸上一阵潮hong，头发黏糊的粘在脸颊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坐在太子腿上，与他玉面相对，哭着发狠的咬着他的肩膀。
“你若是还有一点良心，便不要把我推给别人，我今生赖着你，来生也还要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