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钏愣住了,她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是否要冒着杀身之祸,去救天下人?
她真有那么爱这人世间?
金玉钏沉默,或许千年之前是爱的,她一身的本领,觉得天高地阔,走到哪里,都能过得恣意快活。然而一朝身亡,被父母族人强行塞进棺材嫁人,后人的金山银山,都是在她的尸骨上堆积而成的,偏生,这些后人还被她尸骨上的金山银山养得贪婪愚蠢,她怎能不恨?
她恨躺在她尸骨上敲骨吸髓的囊虫,恨不得将之全部除之而后快。
她并没有多爱现在这个人世间。
她也并不是要救天下人,她要复仇,将囊虫们一剑斩光。
“我要拔剑。”金玉钏缓缓抬头,看着百花杀,“我要用这把剑杀了那些人和他们的神兵。”
百花杀露出笑容,坚毅的眼神逐渐蒙上一层阴鸷,“在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心愿必能达成。”她笑着,身影慢慢变淡,“去吧,去拔出宝剑,杀光仇人。我将永远与你同在。”
雪白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金玉钏也从梦中惊醒了,醒来就听到凤翅正抱着她大声地哭,太极无极,还有雾轻山骨等人也都围着她,焦急地七嘴八舌地讨论。
“她怎么说晕就晕?”
“金蟾姐姐受了那么重的伤怎能说好就好?一定是旧伤犯了。”
“脉搏有力,不像是旧伤复发了。”
“就是,半只金蟾也是金蟾,没那么容易死,许是秘库之中寒气重,一时受不住。凤翅你松松手,再这么紧勒着,人还没死,也被你勒死了。”
……
金玉钏睁开眼睛,刚才梦中的一切也随之涌入脑海,她猛地坐了起来,将围了她一圈的小鬼们吓了一跳。
无极: “你、你、你,怎么说晕就晕,说醒就醒?”
太极:“小姐,您没事吧?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凤翅:“金蟾姐姐吓死我了呜呜呜呜呜呜……”
金玉钏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喧闹,想到百花杀对她说的话,便推开紧紧抱着她凤翅,沿着石阶爬上巨型雕像,从已经打开的机关暗格之中抽出了宝剑。
她的动作太突然了,太极与无极惊呼着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宝剑出窍,寒光闪闪。太极惧怕洞穴塌陷,与无极一起,拽着几个还在发呆的小鬼,飞奔着跑出秘库,蹲下身去,护臂之中弹出铁盾,护在小鬼们头顶,但是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刚才那般洞穴摇晃崩裂,这才缓缓起身。
这时,金玉钏已经拿着斩神剑,走出了秘库之外。
太极缓缓起身,看着金玉钏手里的斩神宝剑,又看了看完好无损的秘库,恍然大悟,“原来刚才的震荡是神花奶奶在告诉我们,这剑只有拥有神丹的人才能使用。”
金玉钏低头看着手中的宝剑,脑袋有些发懵,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具体哪里怪又说不出来,只能暂且先将心头杂乱的心思压下去,救简星阑和阿昴要紧。
她对太极说:“不管怎样,有了斩神剑,就有了胜算,你们的爹娘和我的相公都有救了。”
太极神色激动,不住地点头,“唯有这斩神剑能破异魔神兵,神花奶奶将剑交给小姐,必是认为小姐能救我宗门于危难。”
无极上前来拽了拽金玉钏的衣角,神情有些紧张,“神花奶奶信任你,你可不能丢下我们不管。当然了,我们也会帮你救简哥哥。”
“我怎么会丢下你们不管?”金玉钏笑起来,晃了晃手里的宝剑,“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凤翅也冲了过来,一把抱住金玉钏的腰,扬起小脸,笑得十分开心,“金蟾姐姐帮我救出爹娘,我让娘亲做包子给你吃,我娘亲包的猪肉馅包子可好吃了。”
金玉钏低头摸了摸凤翅的小脸,脸上笑着,心中却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谁都不要救,将他们全部杀光!
狼心狗肺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
那天晚上,金玉钏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在一片山崖之上,手执两把宝剑,一脸血污,咬牙切齿与十几个身穿蓝衫的江湖人对峙,嘴里骂道:“……你们定得暗器复杂,我夫君带着门人,没日没夜赶工,这才如数交货。你们不但不按约定金额付账,还口出恶言,用我夫君做的暗器伤他!如此厚颜无耻,还好意思称自己为名门正派,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为首的蓝衣人看着她娇美的面容,舔了舔嘴唇,邪邪一笑,“江湖第一美人百花杀,竟嫁给一个毫无武功的废人,你可知道这让多少江湖俊杰为此扼腕,睡不着觉?我秦某人今日就实话实说了,今日是我,明日还会有别人找天地阕的麻烦,他诸神宗的罪过就是太废了,废人还想拥有美人,简直做梦!”
“我相公为人正派,比你们这些虚伪小人不知要强上多少倍,废话少说,今日谁敢伤我相公,先问问我手上宝剑答不答应!”百花杀怒斥一声,与蓝衣人缠斗起来。
画面一转,她已回到天地阕宗门中,浑身血污,趴在床头痛哭,床上男人身中暗器,奄奄一息,强撑着抬手抚摸着她的脸,“秦路说得没错,我是个废物,让你受苦了。”
“明明是他们不讲理,怎能怪你?”她抹了把脸,很恨道:“近来他们把持着天材地宝,让我们采购无门,无法炼出神器来,这才落得今日的狼狈。不过,你放心,我们总有办法弄到天材地宝,到时候炼出神器,让他们统统跪在我们面前求我们。”
诸神宗勉强露出一丝笑来,“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要忍耐。”
她将脸贴在他的胸口,默默流泪。
一直站在床头的小小孩童,也走过来默默抱住了她,奶声奶气在她耳边喃喃:“娘亲不哭,等盛儿长大了,一定能炼出绝世的神兵,保护爹保护娘,保护宗门再不被人欺负。”
她心中一暖,抬头抱住自己的孩儿,眼泪落在他的头顶,“盛儿乖!有盛儿在,娘亲什么都不怕!”
然而这样的温馨没有持续多久,画面又是一转,秘境之中漆黑昏暗,她将宝剑插进自己孩儿的咽喉。
当年的小孩已长成大人,面目与他死去的父亲并无二致,白秀干净,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看她的眼神也充满了神采,“娘亲,我已炼成绝世的神兵,能保护爹,保护娘,保护宗门再不被人欺辱……娘亲,你不高兴吗?”
她已白发苍苍,眼神悲戚而绝望,颤抖着双手将宝剑又往前送了一寸,噗嗤……她孩儿的鲜血喷在她苍老的脸上,灼得她眼泪长流。
“盛儿,你已经入魔了。下去的时候等等娘,娘与你一起去见爹爹……别怪娘……娘不能让你毁了天地阕……”
血顺着宝剑流下,她看见她的孩儿冲她笑,说:“娘亲,我不怪你。”
她闭上眼睛像头失去孩子的母兽一般悲鸣着哀嚎着,刺穿了诸花盛的咽喉。
画面重新明亮起来,她站在虚空里,看着自己的尸身在弑神鼎中燃烧成灰烬,她仰头大笑,神色癫狂,在虚空之中怒喊:“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杀了我的盛儿?为了什么?啊啊啊啊啊……”
她的喊叫声无人听见,她心中的愤怒无法疏解,那股怒意将她的心占据着,让她痛苦难当,满床打滚……
“糯糯……”
就在此刻,有人轻轻唤着她的乳名,那声音轻柔好听,她竟想不起是谁……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
“糯糯,醒一醒,糯糯……那不是你,醒一醒,不要去接受这样滔天的恨意,那不是你,糯糯……”
她坐起身来,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那不是我,能是谁?”
“你是金玉钏,是我简星阑的妻子,是我……”
“不不……”她迷迷糊糊间摇头,“我是百花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