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朝着我上前一步,神色有些惶恐但却又相当地严肃:“周大人,可否摘下面具?”
“哈?”我真的彻底愣住了,没有反应过来。
“你喜欢我这面具?”
“不不不,不行的,这个面具我不卖,多少钱都不卖。”
萧云一着急,伸手揪住了我的胳膊:“不,我想看一眼周大人的脸……”
说完之后,想来他自己都觉得唐突,在我还没有回应过来的时候,他连忙解释:“周大人别想多了,我,我只是觉得,周大人真的很像我的一个故人。”
真不知道自己这是做了什么孽,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人这么说我了。
我无奈地后退一步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是后宫之内,我又是一女眷,若被有心人看到,我指不定就沾惹了不白之冤。
“萧先生,那我就给你看好了。”
缓缓地摘下面罩,早就预料到的神情,他很失落,我看得出来。
重新戴上面具,我说:“死者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萧云微微讶异,恍然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这个故人已经逝世吗?
这太明显了。
我从不相信我能和那么多人撞在一起,正好被说成相似。
萧云是世子殿下的座上卿,虽没有要职,但是却可以自由出入后宫这点来看,也可以说明世子殿下对他有多看重。
这两人同时将我错认为那个故人,再从只言片语上不难判断出,这个故人最大的可能就是遭遇了不测。
不然以世子殿下的能力,不可能这样郁郁寡欢,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都会拼了命去寻到她。
同时,我也很羡慕那个人。
虽然我从未见过她,但是她的离开可以让那么多人惦念不曾遗忘,而我呢?我觉得即便我不在了,也没有人在意,即便是我那哥哥,想来也不会难过半分。
我看得出来,他对我并没有多少兄妹之情,他救下我的目的太简单,只是为了让我铺垫他的大业。
仅此而已!
我没有说话,但是我一直闪烁跳跃的眼眸似乎将我所有的心思都暴露了,他轻笑一声然后后退一步弯腰行礼道歉:“周大人,萧某失礼了,还望海涵!”
我也微微点了点头道:“无碍无碍,若是萧先生日后想要讨教,随时可以传唤萧某。”
这话脱口而出的刹那,我才知道,自己无意之间对世子殿下用情已经至深。
即便可以去上一趟世子府,都是甘之如饴。
萧云走后,我缓步到了棋院,不过还未进门,就被人拦下抓到了一个犄角旮旯。
“姬大人?”
我一愣,没有想到会是他。
他的眼眸有些怒色,甚至带着不可思议的责怪:“今天好不容易见到北夜王,为何不下手?”
他这一质问,我才反应过来,他说只要见到北夜王就可以下手,他随时都给我留了后手。
可是,今天实在不是我不想下手……
“因为,事情发生了点别的转机。”
“是什么?”
姬大人很恼怒,这让我很疑惑。大哥让我杀北夜王我可以理解,可是他这么期盼着北夜王死,我就实在不太理解了。
“这个事情不能告诉你,我需要给翩寞姐姐回个信,你能帮我带出去吗?”
他冷哼了一声道:“自然可以。”
得他应允,我快步走进房间寥寥草草写了数字然后折叠好上了火漆交给姬大人:“这个事情事关我何时取北夜王的人头,务必让翩寞姐姐尽早给我答复。”
姬大人点了点头,然后身影就消失在了黑夜中。
交给姬大人的信中,只有简单的一句话,上书“铜镜出现异样,请速告知下一步动作”。
这一日过后,我可以时不时地见到北夜王,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结绮楼的宫娥,静妃娘娘唤我过去之后,不和我说话,也不和我下棋,只是独自一人坐在亭阁上发呆。
偶尔和北夜王一起下棋,而我也只不过在旁边驻足观看,等到了点儿,就自行离去。
直到有一日,静妃娘娘突然屏退左右,独留我一人在侧,于望仙楼上观看那云卷云舒、花谢花开。
静妃娘娘问我:“风儿,若有一日我和陛下有了矛盾,你会站在陛下一边,还是站在我这一边?”
这问话莫名其妙,而又实在太难让人回答,一个不小心,那就是杀头的罪孽。
我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恭敬道:“陛下和贵妃娘娘如胶似漆,即便偶有矛盾,也不过是床头吵架床尾和,娘娘无需多虑。”
静贵妃早就料到我会避重就轻,不依不饶:“如果这一次,不和了呢?”
我将头埋地更低:“贵妃娘娘宽容大量,心胸可海纳百川,定是不会和陛下计较的。”
静贵妃趴在栏杆上,精致的美人尖枕在弯曲的手臂上叹道:“如若这次,我小气了呢?”
我汗如雨下:“陛下一向疼爱娘娘,自然会哄着娘娘,让着娘娘。”
静贵妃转过身来,背靠阁楼栏杆,望着我:“如若,陛下不原谅我呢?”
我震惊地抬起头,直视静贵妃的眼眸,突然不知该如何作答,或许是脸色变得苍白的缘故,静贵妃终于不再为难我了。
起身走来将我扶起:“罢了罢了,跟爱情说笑呢。”
我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用衣袖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这玩笑,开得确实过火了。
可是同时我也发现,北夜王似乎好几日没有来了。
莫非两人真的吵架了?
往后的几日里,静贵妃都没有传唤我,这让我有些吃惊,正巧看到了木公公,连忙叫住了他:“木公公,这几日静贵妃再做些什么?”
他不一定知道,但是我也就随口问问。
或许老天爷眷顾我,他真的知道。
拉着我的手就到了一处墙角,看了眼四周无人,才敢在我的耳边悄悄说道:“听闻静贵妃被打入冷宫了,现在宫里可没人敢说这个是非,你往后也不要和静贵妃走太近了。”
我心一惊,手里的棋子掉了一颗,惊讶之情自心口逐渐弥漫四肢,以致于木公公何时离开的我都是不知。
我不知道为何静贵妃被打入了冷宫,但是这种事,除了上面的人,底下的人无一敢议论,就怕一个不小心惹了杀身之祸。
事发七日之后,我终究是熬不住准备了些羹汤沿着我不太熟悉的路摸索着到了清怨宫。
阴天,乌云遮挡住了弯月,清怨宫门口没有任何光亮,就连个守门的侍卫都没有,我手提的一盏小灯笼,散发着悠悠的光线,更显冷清。
“吱呀”一声,推开了厚重的宫门,里面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灰尘落叶以及说不上来的污秽,甚至我都可以看到几只老鼠快速爬过。
屋门破旧,用纸糊的窗户纸破了一些,冷风直接灌入屋内,所幸现在是夏夜,想来还不至于太冷。
可即便被打入了冷宫,终归还是世子殿下名义上的母妃,这等待遇,未免太让人看着辛酸。
想想前些日子还是如胶似漆的两人,现在却已是这般模样。
所谓的伴君如伴虎,不可谓如是了。
我推开屋门,里面有破旧的帷幔飞舞,一片漆黑着实有些阴森慎人。
我迈进一步的时候陡然听到一道喝声:“什么人?”
正是静妃娘娘的声音。
看似依旧傲气,但是底气不足,似乎是生了病。
“臣周风参见静妃娘娘,娘娘千岁!”
屋里沉寂了许久,方才传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是你啊?”
又是半晌:“也难为你还记得本宫,进来吧!”
得了应允,我关上门走了进去,将埋了灰尘的灯笼逐一点亮,屋内方才亮堂了些许。
而这时,我也看清了半躺在床上的静贵妃,面容惨淡苍白,平时一丝不苟的发也是凌乱地从床上一路延伸到了床下,我心一疼,连忙到梳妆台上拿了把木梳。
梳子上沾满了灰尘,我擦了擦,然后才走到床边给娘娘一下一下地梳起了头发。
自我入宫之后,她待我不薄,我也一直记在心里。
“娘娘,您这是何苦?”
不敢问到底是为何事,但是总觉得,静贵妃只要肯低头,那么北夜王就会重新让她回去结绮楼。
静贵妃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凄惨的笑颜:“回不去了。”
“娘娘,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来得及。”
这也是我这一次被哥哥救活后才生出来的感悟。
想来当初坠崖的时候,必定是抱着必死的心态,只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还能这般神奇地活过来。
我发现,只要活着,那么一切就都来得及。
来不及的人生,只是因为自己没有去争取。
世子殿下何尝不是如此呢?
“风儿,你不懂。”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在所有人的眼里,我看起来年轻不经世事,但是有什么东西,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无法理会的?
在生命的面前,或许没有什么东西了吧。
自由?爱情?
拥有两者的媒介不就是生命吗?
静贵妃突然咳嗽了起来,看着她一副大寿将至的模样,我明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她迟早会熬不下去。
“娘娘,我想法子让你离开吧?”
她伸手握住我,同样是冰冷的手,她说:“风儿,谢谢你。如果你有这个心的话,可否帮我个忙?”
我点了点头。
“帮我打听君不为是否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