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晌,方才御医所言的擂鼓终是停息。
而那原本的药汤也逐渐变得晦暗,眼细的人可以发现,北夜王身上的汗水在层层流出,而且偏灰,看得出来毒素逐渐被分泌了出来。
见到此情此景,饶是有了心理准备的我,都觉得意外。
候在一旁的老御医都是连连点头,赞叹不已:“奇迹啊奇迹,没料到这金银蛇的涎水,竟然如此神效。”
“谁说不是呢?估计上果然不假,真能解百毒。”
我听在耳里,心里着实有些好笑,先不说翩寞姐姐给的药方到底是为何物如此神奇,就暂且说这金银蛇涎水。在场的人无一见过真正的金银蛇,更不用说对这涎水有一番研究。
仅凭我一言就做如此推断,看来这北夜王室也没有我想地那般。
待北夜王发汗发地差不多了,我上前朝着华妃娘娘行了一礼道:“娘娘,初步大体的排毒已经结束了,陛下也已经无性命之忧,稍歇息个把时辰自能醒来。只不过由于毒性发挥快,又加上耽搁了几天,恐毒素深入血脉,还请安排御医为陛下早晚各一次,进行放血排毒。”
“如若三天后,龙血内无一丝毒素,那毒才算是真的排尽了。”
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了诸位御医大臣的首肯,华妃娘娘见状自也不好说什么,点了点头道:“这一次还是有劳爱卿了,待陛下痊愈,赏赐自是免不了的。”
我笑了笑谢恩,不再言语。
待北夜王进行下一轮的药浴的时候,我得到恩准可以离开回到棋院,这才松了口气。
知道,此险算是过了。
离开的时候,我眼带深意地看了一眼漠泽,他似乎有所领会,与我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不带随从,只和我一道到了御花园。
眼见着旁若无人,我才轻声开口道:“世子殿下,周风已经做到了,还望殿下言而有信,莫让人寒心。”
漠泽嗤笑一声道:“姬无殇和你有什么关系?要冒这样的大不韪来救他?”
我摇了摇头笑道:“非也非也!臣只是允诺了她人,自然要言而有信,竭尽所能。”
“你说的是静贵妃吧?”
我一愣,蹙起了眉:“殿下何出此言?”
漠泽再无他言,只留下一句“本殿下说到做到,自不会失信于你,今日辰时,就会放姬无殇离开北夜宫”,然后就离开了。
这是一个好消息。
我没有多做停留就去了清怨宫,想要将这个消息告知给静贵妃。
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我打开门,看到静贵妃躺在床上,依旧和前日子一般,病情没有加重,但也没有任何好转。
“贵妃娘娘。”
虽然她已经去了封号,可是在我的眼里她一直都是静贵妃,那个喜怒不形于色、待我还算宽厚的静贵妃。
她看了我一眼,似乎早有所料,静静道:“不为他,没事了吧?”
我点了点头。
“想来,如若是不好的消息,你也不会来了。”
我垂头回答:“无论好与不好,既然知晓娘娘心系姬大人,自然都要告诉娘娘一二。”
她笑了,笑得凄美:“你是如何做到的?”
如何做到?
这话说来实属有些长,正在我琢磨着要如何开这个头的时候,她以为我是不愿说,率先打断了我:“罢了,不说也罢,能知道结果,与我而言就已经是一种庆幸了。”
只是不曾想到,就在我和静贵妃叙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门的吱呀声,回过头去见是翩寞姐姐。
“翩寞姐姐?你怎会来此?”
我原以为她早就被人放出宫了。
她笑答:“不是为你说的碎片一事吗?想来,就是她吧?”
我知晓翩寞姐姐是一个清傲的人,无论是谁,在她面前似乎都会抵上一截。她不是自作高傲,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即便是哥哥,在他面前,似乎都要低头。
我出言提醒:“姐姐,她是静贵妃。”
可是翩寞姐姐恍若未闻,径直走了过来,我看着她和静贵妃的对视,似乎要擦出火花,而我在此刻,却显得多余了。
因而无奈退后了一步,且让她们自己去吵吧。
无论怎么说,静贵妃已经不是原来的贵妃娘娘,翩寞姐姐还不至于被问罪了。
“有妖灵在身,自当无灾无难。你这病,反而是你的心病。”
翩寞姐姐一语道破静贵妃的身体。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什么妖灵,本宫不知你再说什么?”
我看见翩寞姐姐莞尔一笑,她笑起来连漂亮的眉目都笑成了月牙儿。我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开心,那到达眼底内心的笑意,不是可以轻易遮掩的。
到底是什么,让一向淡然的翩寞姐姐如此高兴?
“大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说这些哑谜了。我实话跟你说了罢,这东西本就不属于你,如今是该还回来了。”
静贵妃闻言两眉陡然竖起,瞳孔瞪大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翩寞姐姐笑着张开了手,见到有光蝶翩翩起舞,她说:“你原本只是君家的一株梅花,却偏偏动了凡情,起了红尘之心,恋上了自家的主人。感念你这一片神情,可是你看看,你心念的那个人是如何待你的?”
静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本来就很白了,如今变得倒是有些吓人。
她惊慌失措:“你,你到底是谁?你难道,也不是人?”
光蝶更甚,飞舞在这昏暗的冷宫里,我知晓翩寞姐姐是蝴蝶仙子,因而见到这一幕并不惊讶。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
静贵妃咬着唇纠结道:“大家既然同为妖,何必要来为难我?难不成这妖灵,是你的?”
翩寞姐姐摇了摇头,然后又指了指我:“不是我的,却是她的。”
静贵妃看着我的眼神陡然一滞,半晌才回过味来:“不,不可能。没有了妖灵的妖,怎么可能还这样好端端地活着?”
翩寞姐姐笑笑道:“不,她是半妖,是需要你身上的碎片续命。”
我不敢看着静贵妃,虽然她与我的恩情犹如白水一般淡薄,可是这么多天下来,还是让人感觉有些情意所在。而更重要的是,她是漠泽的母妃,即便不是生母,但是我也看得出来,她在漠泽心目中的重要性。
我已经要伤害漠泽的父亲了,又怎能再伤害他的母亲?
我就仅仅喜欢一个人而已。
怕只怕,这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人了,还要让他恨我。
实在不该!
“不要,真的不要。”静贵妃流下泪来,我不忍心伤害她,却听到翩寞姐姐说:“你还要留恋什么呢?你喜欢的人,亲自将你送给了北夜的王。而喜欢你的人,却被你喜欢的人所害,害的你不得不被打入这无人问津的冷宫。”
“不管是你爱的,还是爱你的,不过都是利用你罢了。”
“也就只有你,甘之如饴了。”
静贵妃安静地淌着泪,她说不出话来,或许翩寞姐姐说的就是事实,让她无言以对。
半晌后,她才说:“当初,本就是我自愿进这北夜宫来。无论她如何带我,只要能为他分忧,我就知足了。”
“呵~人世间的情我不懂,但是因这妖灵,让你在这世间白白活了十五年,与你而言倒也是一番恩赐了。如今取回来,你自然也当要感恩。”
翩寞姐姐伸手就想要取静贵妃身上的碎片,我看到片片的光蝶一窝蜂似地涌了上去,但是下一刻,我竟然看到一抹身影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
“住手!”
那不怒自威的声音,正是来自理应躺在床上的北夜王。
看来翩寞姐姐给的药真的不错,仅仅如此短的时间,就让他清醒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独身前来的。
听到声音,光蝶快速地被翩寞姐姐收了回来,但是即便如此,这一幕还是落在了北夜王的眼里。他还站不稳,所以走路东倒西歪,我看不过眼想要扶住他,却被他推开了。
“静女……”
声音颤抖,喉咙哽咽。
没想到,他醒来的第一刻想到的竟然是见静贵妃。
静贵妃见到北夜王,神色一黯旋即苦笑道:“罪臣参见陛下。”
“莫要行礼。”北夜王扶住她,将她往自己的怀里一带,用力地抱紧了她,似乎是在贪恋属于她的味道。
“不要走,不要离开孤。”
“陛下,你这又是何苦?这一次是罪臣害了陛下,理应凌迟才是。”
北夜王哽咽着摇了摇头道:“不准离开孤。”
静贵妃在北夜王的怀里,苦笑地看了一眼翩寞道:“恐怕,由不得臣妾了。”
话音一落,北夜王也是偏过头来看着翩寞姐姐,一双深色的眸子如今却带着一丝乞求:“如若一定要一个人的命,孤的命给你可好?”
字字颤音,落在我心头犹如千斤石般重量。
堂堂一个北夜王,可以说坐拥了江山的男人,却为了一个要害他的女人,对敌人说了这样的话,甚至没有一丝丝地对自己的性命感到不舍。
原来,北夜王深爱着静贵妃,从一开始知道她入宫的目的开始,就是深爱着她,纵容着她。
听到北夜王此言的静贵妃也是身躯一震,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他:“陛下?”
他莞尔一笑说:“你以为我不知你入宫的目的?你以为我不知你对姬无殇的情意?我留着他,只是不想让你难过,不想见着你日夜思念一个男子罢了。”
“能看着你笑,即便你的笑不是因我,也足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