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预料到这个御医会开口问我,方才给陛下行针的时候,也是存了些计较,因而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走向不远处布了纸笔的案桌前跪坐了下来。
摊开纸,拿起毛笔细细地写了一些。我的字说不上难看,但是也实在不能说是好看。
末了,我吹了吹,待自己都干了,才恭敬地走到老御医面前说:“御医大人,我认为先给陛下调理身子是要紧的,可是考虑到陛下如今昏迷不醒,药效不佳,因而准备了药浴,这是准备使用的药材,还请您过目。”
药方上的药材大多是强身健体解毒所用,可说的上中规中矩,唯一不同的是,我加上了一味毒蛇的涎水。
“涎水?”
老御医琢磨了一番,蛇毒的血清一般都只能用来解蛇毒,所以对我加在其中也实在不能理解。我看得出来他想问我,只可惜拉不下老脸来。
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为他解惑,因为这味涎水正是我的关键。
我配的是金银蛇涎水,可是若我所知,这类蛇已经几近灭绝,就算是收藏颇丰的北夜国,也不见得能找得到这类蛇的涎水。
果不出所料,老御医开口道:“虽不知大人用此味药的用意,可是这金银蛇老夫只是在古籍上有见过记载。书上有云,金银稀有,绝于九州。难不成,大人手中有这金银蛇的涎水?”
我淡淡一笑道:“我没有。”
此话一出,老御医的眉头蹙得更紧了,神色多有不悦。想来他已经当我是在糊弄他以及华妃,因为解不了毒,方才使了个这样的药方来为难御药房。
因而语气自然也变得不善:“大人这味药,恐怕千金难买了。整个中土大陆,想来也就只有大人才会出此药方了。”
我知他不悦,表示理解,因而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恭敬地垂下头解释道:“大人莫急,微臣也知道金银蛇难觅,可是古籍上所言的灭绝却也实属夸张。”
这一下,他的表情震惊了:“你,你是说,金银蛇还存于世?”
我臻首微点笑道:“微臣既然敢出这味药,那么自然是可以弄到药方上的药材。想必臣进宫之时,宫里自有记录臣在民间有一姐姐。我们姐妹两闲来无事就爱研究这些岐黄之术,也是在周游之时,巧遇了这金银蛇,因而抓了来饲养。”
“待臣修书一份给到姐姐,姐姐自然会带着涎水前来。”
他看着我,兴许是我神情诚恳,也或许是觉得我不敢撒谎,半晌后神情终于松缓叹了口气:“妙哉妙哉!看来这是天意啊!”
我知道他并不确定金银蛇涎水的功效,只知道古籍上记载的涎水千金,能解百毒。
可是我却不敢将这奢望给不靠谱的古籍。
所以,我奢望的是翩寞姐姐。
可是转而一想,发现说服翩寞姐姐着实有些困难,本就带着刺杀北夜王的任务,可是转而却要救他。这般一想,倒是让我有些捉襟见肘。
想着想着,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为了周国忠臣后代,想来哥哥和翩寞姐姐都会理解我的。
虽然我知道,并不是因为这样。
修书内容极为简单,我知道定要被人重重查阅最后落到华妃的手里,因而丝毫不敢多写。这几日,我日日给北夜王行针,夜里准备了药浴伺候北夜王沐浴。
不过男女有别,我又不是医女或者宫女,所以药浴全过程都是有御医作陪。
这倒也让我省心了不少。
第三日,翩寞姐姐就在侍卫的带领下到了北夜王寝宫之外,久不见翩寞姐姐,我心中自是想念,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翩寞姐姐说些体己话,可是想到华妃娘娘在侧,因而也就不敢逾越了。
“你就是周风的姐姐?”
翩寞姐姐深谙宫廷之道,礼仪举止样样无可挑剔,反而比我进宫的时候还更加可圈可点。
她从中掏出了金银蛇涎水,被一个青白色瓷瓶装着,自有专人取了去拿给华妃娘娘。华妃娘娘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摆了摆手,示意可以拿下去了。
拿下去的意思自然不是说这瓶涎水就是过关了,而是给到了御医的手里,层层把控确认无毒之后,最后又转交到了我的手里。
“娘娘?”
华妃一直在侧歇息,似乎闭着眼养神,但我知道,其实眼下所有的事情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嗯?那就用吧。”
话说的轻巧,可我听着却着实有分量,隐隐地竟然感觉到,她的声音略有颤抖。
怎么能不紧张呢?
这几乎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如今储君还是大世子,而大世子和她又丝毫没有关系。倘若北夜王真的就此不再醒来,那么她最好的下场就是跟着自己的儿子封王之后孤独终老,而最坏的,莫过于儿子遭到暗杀,而她身为太妃也躲不过陪着北夜王下葬的结局。
只不过王室中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罢了。
我将金银涎水拿在手里,向华妃请求了要和姐姐说些话,讨教一番金银蛇涎水最好的用法。因为金银蛇一直是姐姐饲养,所以我确实不甚了解。
到了这一步,华妃自也是恩准了。
“姐姐,如何给北夜王解毒,还请姐姐倾囊相告。”
翩寞姐姐只是看了我一眼,眸子略有凌厉,我不知是为何意,仅以为是因为北夜王之事,遂将之前的考量解释了一番,道:“姐姐,若您觉得不妥,我这就去一刀结束了北夜王的性命。”
我自然说地轻,怕隔墙有耳。
原以为翩寞姐姐会怪我,可谁想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微蹙起了黛眉,半晌后问:“那碎片的事情,之前收到你信笺,似乎说是有了进展?”
没想到她竟然在关心这个,我点了点头道:“不错。”
她似乎知道了什么,道:“罢了,那且就救了那北夜王,那瓶涎水自然不是真的涎水,你将它倒入药浴之中,顷刻后,北夜王身上的毒性就会去除。”
我知道翩寞姐姐很厉害,当初我受了那样眼中的伤都可以救活,更遑论是北夜王了。
因而退下身来和华妃娘娘行了个礼就进了内殿,翩寞姐姐是外人,自然也是留在外头。
接下来就是手忙脚乱地准备药浴,内侍们正要将北夜王放进药桶之时,华妃娘娘突然走了进来,尾随其后的竟然是大世子夜赟。
不过我更喜欢称他为漠泽。
正要行礼,却见到华妃摆了摆手:“免了,继续吧。”
我因为是女官,身份不便,因而并没有着手服侍,而在立在一旁,等着北夜王药浴之时将手中的金银蛇涎水尽皆倒进去。
可是这样一来,刺杀北夜王之事,又要从长计议了。
姬无殇因为下毒一事,即便脱了死罪,可是之前说好的为我留好的退路,我却也是不尽知,更不知是不是还在了。
心中着实苦闷,想着定要让翩寞姐姐在宫里多待一些时日,有她在,我就能安心许多。至少,倘若走投无路,她一个轻功就可以将我带走。
想着想着,也不知是不是给了人紧张的感觉,漠泽突然走到我身侧问:“不用紧张,已经赦免了你死罪的。”
“所以,其实活罪难逃?”
漠泽没有说话,眼里多了几分担忧:“如此没有把握?”
我摇了摇头苦笑:“我一定可以治好陛下的。”
他闻言轻松了一些:“那何苦如此表情?”
我更是苦笑,他哪能知道,我心中郁结的是其他琐碎之事。有想着他,也有想着北夜王,更想着静贵妃以及在牢狱中的姬无殇。
“启禀娘娘,药浴已好,只待周大人放入涎水即可。”
内侍的声音很尖,我有些不自然地望过去,发现今天一同陪场的御医大使都是多了许多,几乎是将所有上了从二品的御医都给喊来了。
终还是流了些冷汗,我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踩着小方凳,将手中的瓷瓶打开,里面是澄清的透明液体,无色无味,就似乎是那水。
我心中终归还是不可避免地担忧起来,慢慢地将涎水倒了进去。
翩寞姐姐虽说是顷刻之间,可是终究也不可能是数个呼吸之间,因而倒完涎水之后,我就立即退了回来。
途中只见到华妃娘娘走到了浴桶旁边,一遍一遍地替北夜王擦拭着身子,其余人等均不敢抬头,小心翼翼地侍奉在旁。
半柱香后,一名御医走上前,很是自然地拿起了北夜王的左手,小心翼翼地诊脉。
“娘娘,还无起色。”
说完,就小心地退了下去。
华妃娘娘点了点头,没有与我计较:“陛下中毒,即便是号称可解百毒的金银蛇涎水,也是需要时间。再等等罢。”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安慰自己,我心中诧异觉得她倒是通透,都无需我做什么解释了。
如此这般,没过半柱香,都会有御医上前给陛下诊脉。
起初都是毫无气色,可是到后来,却有御医说陛下脉搏动乱,犹如擂鼓,倘若持续这样,陛下的身体万不能吃得消。
翩寞姐姐之说顷刻就会好,可是眼看着过了大半个时辰,都未见起效还被人如此质疑,我惶恐地跪了下来,在华妃娘娘冷如刀割的目光下颤颤解释:“娘娘,总要有个调理的过程,如今,这是涎水在发挥效用,方才会如此。”
“也正是因此,这几日,臣一直在给陛下行针药浴强健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