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北夜王御前侍卫以及掌印的双喜公公,明明已经是上了一把年纪的人,却偏偏唇红齿白肤若凝雪的,倒让我也有些意外。
跟着他们前往北夜王寝殿的时候,想着内侍近乎都是这般模样,心里也就存了一丝了然。
“世子举荐,如若大人不尽心尽力,可要有苦头吃咧。”双喜公公声音尖锐,射过来的眼神自带属于自己独特的怒气,虽与上位者的不怒自威不同,但却让人感觉有些森然。
我点了点头道:“能为陛下解忧,臣自当殚精竭虑。”
双喜公公又扫了我一眼,然后带着我到了北夜王的寝宫。
寝宫占地甚广,但相对来说却也朴素,反而比之静贵妃的还要简朴许多。可是细细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目光短浅,实乃色泽黯淡朴素,但其实即便是放在桌上用来叉水果的叉子,都是金银互搭,昂贵之极。
“还不拜见陛下。”
我正赏得开心,走在前头的双喜公公却突然停了下来,神色不悦,音调更是再一次拔尖。
顺着他声音的方向,我超里头望了过去,只看到五色珠帘晃动,隐在后方的想必就是北夜王的床榻,看着那若隐若现的金丝蚕被,我突然想了想,不知在周国灭亡之前,我是否也是享受这般待遇——锦衣玉食,繁华珠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北夜王还在昏迷,自然无法回应我,在地上跪了刹那,出来一位珠光宝气的美妇。在得到免礼之前,我不敢抬头,仅仅用着余光扫了一眼,看到了锦绣华服的一角,心里自然是有了计较。
“娘娘万福,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然不知道是哪一宫的娘娘,但是北夜王的妃嫔这一点,是绝对不会错的。
而且可以在北夜王病重之时时刻陪伴在侧,想来品阶也不会低。
“免礼吧!”
谢礼之后我缓缓起身,垂首立在下侧,虽然知道唤我来做什么,可是在这等地方,龙颜面前,稍有不慎便要落得个凌迟处死,所以心中不敢有所懈怠,就连大气都是不敢喘上一口。
“听大世子说,你能为陛下解毒?”
我颔首行礼道:“臣在民间略微习过岐黄之术,对解毒也有了解一二,或许能为娘娘和殿下分忧。”
虽然没有直视娘娘,但是我也可以感觉到她的语气松缓了些许:“也亏你有这心了,若实在无法,本宫自也不会问你的罪。”
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我正要谢恩,却没想到她语气陡然一转锋芒道:“但若是让本宫发现你未尽心,甚至有还陛下之心,那也莫怪本宫治你诛九族之罪。”
我惶恐地跪了下去,忙道:“微臣不敢,微臣定当尽心为娘娘和殿下分忧。”
似刚才并未发生任何事一般,她道:“不是为本宫和世子,而是为了我们的王,为了我们的北夜国。”
我点头连忙应是,这才跟在娘娘的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内室。
“华妃娘娘!”
内室里的宫娥内视见到娘娘进来,都是停下手中的活儿施礼。我心中一个疙瘩,没想到竟然是静贵妃的仇敌华妃,这下看来,我这着实有些难办。
前些日子,我和静贵妃走得近,自然也是落入了旁人的眼里,甚至已经有人将我贴上了静贵妃的标签,如今落在华妃手里,只怕无论这毒到底有没有解成功,我都可以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而被之罪了。
兴许是注意到了我的神色,在后宫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华妃娘娘坐到北夜王榻上就说:“不用担心,只要你不使坏心,本宫自当言出必行。”
我垂首说着不敢,心里却是不敢再胡思乱想。
岐黄之术我是真的懂一些的,但是懂的并不多,也就是前些时日翩寞姐姐每每给我换药的时候,给我讲的一些医理。
所以,真要解毒什么的,还真的是有些头大。
不过我本就没想着用常理给北夜王解毒,装着模样探了探北夜王的脉,然后翻看了一番他的眼皮,虽然实在看不出所中之毒名字为何,但是也知道,虽然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他的性命,但是也醒不过来。
国不可一日无君。
他在床上多躺一天,那些费尽心机之人越是踹踹欲动。
我讨要了一些银针,一一用烛火消毒,犹记得翩寞姐姐教我过一套针法,说是可以缓解郁气,权当舒心。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我总得做点什么。
不然,没准下一刻就要被拖出去问斩了。
华妃娘娘见我有模有样的施起阵法,眸光投向一旁的一个白须老头儿,看他身穿的官服,想来就是一个老御医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给了华妃一个放心的眼神,而他却是非常不安心地盯着我,深怕我对北夜王有什么不轨企图。
心中无奈叹息了一声,想着既然如此不放心我,又何必要让我解毒。想来这就是王室,冷酷无情到没有恩情,不过想到那么多人觊觎着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也着实怪不得人无情无义。
这就是皇家,没有夫妻父子,有的仅仅是君臣罢了。
这是我第一次施阵,虽然当初在翩寞姐姐的悉心教导下,我着实记下了全部的穴位,可是当我真要给人施阵,而这个人还是当今高高在上的北夜王之时,不可避免地渗出了一丝密汗。
突然,有一双手拿着帕巾伸过来给我的下巴之处擦了擦汗水,我一惊之下望过去,发现竟是一个宫女。显然是觉得打搅到我了,她惶恐地退后,华妃在一旁厉声斥责:“大胆,惊扰周大人施阵若让陛下有了点什么,你当得起吗?”
宫女瑟缩着跪倒在地只求饶命。
我知她是好意,虽然隔着面具,但是她还是很细心地发现汗水顺着的两颊落了下来,我不忍心她受责劝道:“华妃娘娘,她也是担心陛下安慰,恐臣的汗水低落在龙体之上,还请娘娘莫要责难与她。”
华妃娘娘依旧一脸怒气。
早就听闻华妃对下人异常苛责,我只能尽力再次劝道:“娘娘,就让她给微臣擦擦汗吧,若汗水真低落在龙体上,那臣就是难辞其罪了。”
“还请娘娘恩准!”
我也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余光瞟见那宫女还是抖得厉害,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因为我而受苦,还好或许是北夜王榻前的缘故,华妃娘娘也是好说话了一些道:“罢了,下次若敢再犯,就去填粪池吧。”
此话说的这般随意慵懒,我的心却是一惊,背上渗出了丝丝冷汗。
华妃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臣谢恩!”
“奴婢谢恩!”
那宫女叫小绿,百般谢恩之后就站在我的下首,再也不敢有丝毫地跃进或者懈怠,不过有了她给我擦汗,我反而轻松了不少。
无声无息地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我最后一针下完,终究是叹了口气,然而还未抿口水润润嗓子,华妃娘娘就说话了:“周大人这是为陛下施的什么阵?”
她神情疲怠,显然也是累着了,不过还是强撑着看我施完阵,那毅力,着实让我佩服。
我是真的很明白那种极困的状态的,那可以属于站着都能睡过去,而华妃娘娘这般坐在榻上在这么安静的环境下看着我一针一针地下去,竟然还能不睡过去,实在乃吾之楷模。
我道:“这是给陛下放松身体,而且有着一定排毒疗效。”
见到那个老御医要问话,我连忙堵住他的嘴解释:“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如今突然身中剧毒,若没有一个强健的体魄也就没有这等免疫力抵抗体内剧毒,因而微臣觉得解毒需要循序渐进,若强行给陛下去毒,免不了要放血,只怕陛下身体撑不住。”
“还要放血?”
华妃娘娘惊呼,似乎就要晕厥过去。
我却再次点了点头,而这一次我看到老御医的眼眸里有了一丝肯定的赞叹。
华妃娘娘又问这问那的问了不少,她是个不懂医的人,可是旁边站着的却是个精明的老御医,我丝毫不敢胡诌,只能将翩寞姐姐的话有模有样觉得有用的给搬上来。
半晌后,华妃问得差不多,心也安了,就让老御医在这里守着,而她自己则是先回宫歇息了。
她走后,我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御医见我如此笑道:“为陛下治病,不是个好差事吧?”
我深表了解地点了点头,还好,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御医。
老御医又说:“你放才敢直言放学,倒是令我刮目想看,深感惭愧,即便是我和那些看穿生死的老家伙,都不敢这般行事,当真是后生可畏。”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明白过来,我不过是不怕死罢了。
因为我知道,在北夜王的毒素彻底清完之前,华妃娘娘是不能那我怎么办的,更何况我是大世子举荐的人,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要处理,还得通知大世子才是。
想到漠泽,我倒是有些黯然神伤的失望,本以为可以见着他,却发现他根本不在这。
就在我神游的时候,老御医又开口了:“不知周大人打算如何为陛下解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