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看不清他眼里藏匿的到底是怎样的情绪。
我突然意识到,如若这一次北夜王因中剧毒而驾崩,那么漠泽就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北夜王。我不知道北夜王室到底有几个世子殿下,但是想来即便他是嫡出长子,也避免不了一番勾心斗角。
更遑论,他的生母薨逝多年,而养母又落入了这等罪名。
如若他不下令严惩静贵妃,那么此时的他,没准就被其他人当作是合谋一并诛之了。
可是即便如此,我想依旧是如履薄冰的。
想到这一层利害关系,我有些心疼他。
我不介意他冷酷无情或者机关算尽,我甚至愿意陪在他身边,将一切权谋算计挡在门外,所有的黑暗都我来背,而他只需要好好地做一个君临天下的王。
但是,我不是他心中的那个她。
陪他君临天下的那个人,也不会是我。
但是有一点我确定,他不是为了继承王位才不给北夜王寻解药的,正如他所说,他不会为了解药而屈服,甚至居尊降贵。这一点,我看北夜王的那一眼也可以发现。
他们父子,真的很相似。
我说:“如若我可以帮陛下解毒,你愿意相信我吗?”
漠泽突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眉头拧在一起,让我有刹那的冲动想要将它抚平。
他问:“你是个棋师,难道还会解毒?”
我扯出一抹苦笑:“混迹江湖总也学过点岐黄之术,或许,正好知道一些偏方,可以试一试。”
漠泽没有正面应允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想要什么?”
显然,他不觉得我会有这番好心主动担当这个责任。毕竟给北夜王解毒,不是随便地给平常人试一试的,一个不好,就会落得人头两地的下场。
可是我要怎么告诉他,我只是想让他开心一些,我也希望他不会受人非议。
说不出口,且就不说了罢,我轻笑道:“如若我真的给北夜王解毒了,能否放姬大人离开?”
静贵妃已经是北夜王的人,即便离开两人也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不妨就让她留在这宫里吧。
漠泽眉峰高耸,静静地看着我,似乎要看穿我这张面具后隐藏的所有的阴谋,但是让他失望了,我易容过后一直都是个面瘫,更何况我还带了个面具。
无果,他摇摇头道:“换一个条件吧。”
我一愣,没有想到这个条件竟然如此有难度:“我也不需要别的什么了,仅此一个。”
他的气势逐渐升腾隐隐将我压迫:“你和姬无殇是什么关系?”
我一愣,没有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半晌后讷讷道:“我在棋院那么多些日子,姬大人对我照拂有加,如今他有了牢狱之灾,我怎能见死不救?”
这个理由让漠泽安心不少,他收敛气势问:“亏你有心,可你有没有想过,他要害的,可是北夜的王?你这样为他求情,足以治你死罪。”
我想我有必要装着惶恐害怕的,我理应要惶恐的,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的月色太美,漠泽太亲和,酒劲太足,以致于我根本无法掩饰自己。
我说:“静贵妃与我有恩,对我照顾有加,因而我今夜前去探望。姬大人亦如是。”
“我不过一个小小棋师,离开王宫就是一介小女子,我没有这样的宽宏大量去计较谁对当今陛下忠诚,谁又不忠诚。我只是想着,这个人对我好,那么我也要对他好。正如殿下,其实也很照顾我,甚至根本不介意我的目无尊卑。既然殿下坦诚直率,我自然也要以此回之。”
“我想,殿下今天来找我聊天,要的应该不是一个唯唯诺诺只敢明哲保身之人,不是吗?”
漠泽看了我良久,他的眼眸里有震惊可更多的却是一抹我说不上来的思念,他似乎,很是喜欢我的这番见解。
可是接下来,我发现我错了,他并非是喜欢我的见解,而是喜欢我表达的方式。
他说:“你和她,真的好像。”
我木讷地不知该如何是好。没有人希望自己是谁的影子,我也是。
可是如若我不是那个人的影子,漠泽根本不会将我放在心上。
他说:“那个时候的她也很喜欢这样思考人生,不过她思考的人生,大多也只是不切实际的人生。”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是在鄙夷,可是眸子温柔似水,似乎很是怀念那些不切实际的人生。
我不免有些感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奇女子,可以让这样优秀的人儿日日夜夜的思念,即便时隔如此之久,还是难以忘怀。
如果她知道,那么她当初还会狠心离开吗?
即便是……迫不得已地离开。
所以接下来,我就不说话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明明话题原本没有这么煽情的,可是自然不自然地,都到了这一步。
还是他率先打破了这一片寂静:“如果你真能解毒,我答应你,放姬无殇离开。”
我一愣,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的让步,疑惑之余问:“那为何,你不主动向姬无殇文要解药?”
他轻笑道:“因为,他根本没有解药。”
我一愣,想着是了。
姬无殇就是君不为的话,他对北夜王自然是有着亡国之恨,那种恨意,自然不会留有什么解药。
因为他根本没想过,要让北夜王活着。
我臻首微点道:“好,如若救不好,殿下就判我死罪吧。”
这好比就是军令状。
漠泽没料到我会对自己这般心狠,摇头道:“这就免了。”
“你的命,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值钱。”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劝阻我,最后的那一句话,确实让我没有再和他死磕到底的心情了。
我已经为自己想好了归路,先解毒救姬无殇,然后再杀了北夜王。也不知到时候漠泽是不是会对我心生失望,但是,这着实是个一石三鸟的计策。
一来,我救了姬无殇也就是静贵妃日夜思念的君不为。二来,我是漠泽带去解毒的,若是治好,自然可以让他免了其他妃嫔世子的猜疑刁难。第三,我再杀了北夜王,不光完成了哥哥交给我的任务,变相地也是给了漠泽继承王位的时机。
最后,倘若我死,那么漠泽的嫌疑依旧可以洗清。
我想得美滋滋,也想得简单。
不知不觉间,喝得也就多了些。
朦胧中,我感觉被人抱了起来,淡淡地兰麝香,那么温暖,那么让人迷恋。我不自觉地抱紧了一些,虽然隔着衣袍,可是我隐隐地可以感觉到这个人壮实的肌理,最后我呢喃了什么也不知道,只觉得头一疼,一切就变回了黑暗。
翌日醒来,发现床边上放着一碗清粥,有着淡淡的莲花香,还温热。我爬起来端着粥跑到门口看了看,却怎么都见不着熟悉的人。
更无法确定,这一碗粥到底从何而来。
想来是木公公吧。
喝完了粥,顿觉好了不少,神清气爽地出了门,却见着木公公慌慌张张地赶了过来:“哎呦,我姑奶奶哎,你怎么还在这?快走吧,快逃命去吧。”
我一愣:“这是咋了?着火了?”
木公公道:“世子命令,点你要给王上解毒,你哪会这些,快走快走。”
我恍然大悟推开木公公的手说:“粥不错,以后天天都给我一碗就好了。”
木公公又哎呦了一声道:“这个时候还管什么粥呢?赶紧逃命去吧。”
我说:“难道你不想就姬大人了?”
此话一出,木公公顿在了原地,眼看四周无人,太拉着我进了屋关上了门:“你方才说什么?”
我将静贵妃给我的玉牌交给木公公,他一见深深地皱起眉来:“看来,真的出事了?”
我愣道:“公公也不知道?”
木公公摇了摇头道:“我们不过底层下人,哪能知道这些事呢,难怪许久不见姬大人了。”
“那大人可有法子?”
我神情一滞问道:“静贵妃说将这个给你,你自然会有法子,难不成,你不知道?”
木公公哭丧着脸说:“法子自然是有,但是实在太过危险,而且这样一来,周王多年心血布置在宫里的细作就都要暴露了呀。”
“还有多少人?法子是什么?”
我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木公公如果是我哥哥的人,那么即便是静贵妃的意思,他可能也不会不惜暴露所有的细作只为救下姬无殇。
更何况,虽然现在北夜王依旧昏迷,但是看得出来,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了。只不过是余毒未清,想来还需要一些功夫。
木公公和我说了一下大概,有些遮遮掩掩坦然说不想让我知道,他说:“大人和我们不一样,不宜牵扯过深。周王说了,若可以的话,务必要让我们保大人周全。”
我笑笑没有答话,我与他们自然是不一样的,但是要说一样,也其实一样。在是非利益面前,哥哥必定还是会牺牲我的。
我告诉木公公不要急,我且去看看北夜王到底如何,至于姬大人,也率先放在一边,我自有他法。
木公公很是着急,可是见我一直不为所动硬要接下这个在路上的旨,也就无奈只能随我去了,看着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笑笑觉得哥哥安排的人着实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