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让墨,我本能地还是恐惧了一下,但也仅仅一瞬罢了。只不过这短短的一瞬也是被漠泽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握住我的手似乎是要给我力量:“不用怕,他们现在只不过是俘虏。”
说地轻描淡写,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床上两人的感受,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眼里的歉意似乎要将我融化。我知道,他还在自责。
我很配合地给了他一脸纯真的笑颜问:“你确定,不是我们是俘虏?”
我和漠泽炯炯对视,可是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到从里间传来清悦的声音,犹如泉水灌溉甚是好听:“白姑娘,你的朋友,很厉害……”
这就是让墨的声音,有着熟悉的动听。
我偏着头望向他,有阳光透过我的发丝落在地面,落了门前一大块被剪碎的温暖:“其实……我也挺厉害的。”
说完,很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耳垂低下头来,因而没看到让墨唇角掀起的淡淡弧度。
我们这边的声音自然也惊到了床榻上的紫袍男子,他面露病容,长得颇为俊俏,只是他那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眸,着实影响了观感。
漠泽说他就是周惠王。
我抿了抿嘴,突然心生一计,清了清嗓子自言自语:“这位原来就是我那从未谋面的夫君啊。”
话音一落,我可以明显感觉我挽着的手臂颤了一颤。稍微仰起头,与漠泽那带着似有似无笑意的眼眸撞在了一起,我挑了挑眉眉宇间竟是挑衅,但却隐隐也有一些惶恐,似乎在拂一头猛虎的毛。
然而……
漠泽还未有所反应,坐在床上的紫袍男子突然转过了头,上下打量着我:“你是孤的爱妃?”这一下,我彻底懵在了原地。
还是让墨出口解释让他拾起了记忆:“大王,她就是新册封的竹美人。”
我很早之前就知晓做君王的老婆有多么可悲,一个君王即便每夜留宿一个妃子,那一个个轮完估计也是望眼欲穿的光景了。
可是如今亲眼所见,我还是替那些日日夜夜守在深宫后园的女子感到痛惜,这样如花的年纪里,她们本应该与自己的男郎共赏这世间繁华,可是却因为做了那个男人的女人,以至于生活中无一不是在寂寞之中消逝。
周惠王的眼眸陡然缩了起来,一双犹如死潭的眼眸迸射出了一道凌冽的杀意:“就是你?”突然眼神又柔和了一些:“爱妃,你过来。”
然而这道眼神还未到达的时候,就被漠泽及时挡了回去:“周胤,你还以为你是大周国的王吗?”
被漠泽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之前他不是说周惠王不堪受辱跳墙了吗?如今怎么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漠泽的质问回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声音清冷存着距离感,似乎又回到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虽然被挡在他的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可以想象,这一只平时看似温顺的小绵羊,如今却变成了一只刚睡醒的猛虎。
他似乎真的很生气。
这……应该是吃醋吧?
周惠王突然冷笑一声,即便是带着病容,即便是亡国的君王,可依旧削弱不掉他的王者之气:“孤永远是大周的王,大周,迟早还会来的,而且带着更加强大的力量出现在世人面前。”
大周,迟早要统一整个九洲。不过最后的那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是漠泽心里却很清楚,只是我不清楚,俨然变成了一个旁观者。
漠泽反手搂住我,同时,不自觉地散发出了一股冰冷的气息,我拉着他的衣袍觉得他越来越陌生:“是吗?恐怕你会失望。”
周惠王哦了一声,盯着漠泽:“届时,孤会看在竹美人的面子上,放过你和你的那些朋友一马。”
周惠王带着淡淡的笑容,故意想要刺激漠泽,可是漠泽却并不为所动。确实,也没有必要生气,这个竹美人无非就是个称号,连个堂都没拜,又哪来的夫妻之说。如今周惠王失了宝座,那么他之前的诏书更是如同一卷废纸,不听也罢。
漠泽说:“看在萧夫人瑶氏的面子上,我应该告诉你,你曾经有过的唯一一个孩子,只有九个月的寿命。”
我探出头,明显看到周惠王和让墨的眼神似乎都被漠泽的话颤了一番,半晌,让墨起身缓缓地走到了漠泽的身前,轻轻地问:“你,是谁?”
不过他问话的时候,漠泽已经牵着我的手转身离开,只留下轻轻的一句:“哦对了,她们母子死在千日醉下,就是瑶家大火后的第三天。”
直到走出好远,我才感觉到漠泽身上的冰冷渐行渐远:“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可是漠泽并未给我解惑,只是拍了拍我的头,笑而不语。
我顺手拉住他挥开的衣袖,轻轻地说了一句:“千日醉是什么东西?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毒药。”
“哦,好像萧将军的三夫人也是死在这个毒药下,这毒药还真害人啊。”
漠泽依旧浅笑地望了我一眼给我捋了捋发说:“你不好奇周胤怎么没死?”他一问我连忙点头如捣碎,怎么会不好奇呢,我只是一时之间问题太多想不起来了而已。
他说:“跳城墙死去的周惠王只不过是他的替身。周惠王死了,周胤却还活着。”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思考了许久方才吐出:“原来君王也都那么怕死啊?当时听你说他殉国的时候,我还委实钦佩了他一番,没想到也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漠泽仰着头望着天边的叆叇卷云说:“他怕不怕死我不知道。这番炸死,只不过也是为了那番野心罢了。”
什么野心,我不懂,也没问。因为这个话题着实枯燥,我只想着快点结束,想去看看三娘沈溪步涯他们,还有小毛球。想到他们,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君蠡呢?他和他们的君家军不会一同战死了吧?”
“他?不会这么快死。”
我追问:“为什么啊?”怎么看也觉得他是个精忠报国之人,若说是殉国,再正常不过了。
漠泽眼神飘了过来淡淡说道:“他要死,至少也得先给君家留个后,不然君老将军即便是爬,也要从墓里爬出来了。”
我挠挠头不明白:“他爬出来干啥?繁衍子嗣吗?”君蠡死了,君老将军即便要教训他也应该在阴曹地府解决,爬到人间这是闹哪样嘛。
漠泽:
就在漠泽无言以对的时候,三娘端着吃食路过,疑惑地看了我们一眼:“你们,还吃不吃早饭了?”
“吃,吃啊。”
我连忙追了过去。
瑶家依旧是被焚烧过后的一片废墟,只清理出了两个院子,一个院子我们自己住着,另一个院子则是设了禁制以来关押周惠王和让墨的,至于为什么要关押,漠泽仅告诉我,是因为他吃醋……至于可信度,我实在揣摩不透。
走进院子,看到沈溪和步涯已经坐着准备用早点,我随在三娘身后坐下:“还以为你们还昏睡着呢。”
沈溪放下筷子很不老实地跳起来蹲在了石墩上:“我是想睡来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做了个超级奇怪的梦,梦里面有个女子长得那叫一个貌美如花不染烟火……”
沈溪边说还时不时地瞄向三娘,可惜溪水有情,落花无意,三娘只是盛好白粥然后就坐下头也不抬地吃了起来,那个冷淡啊,连我都不由地有些同情沈溪。
看来两人单独相处了如此之久,都未有半点进展,这让我着实为沈溪的笨拙和三娘的无情感到担心。
这时,步涯突然蹙了蹙眉沉声说:“我似乎也做了这样一个奇怪的梦。”
梦?
我紧了紧眉趴在桌上,脑海里似乎有重重迷障逐渐地补开,两个身影轮廓逐渐地合并重叠,突然一拍石桌惊呼:“我想起来了……”
沈溪和步涯等人原本也觉得奇妙正在苦思,被我这一喝,都是惊了一跳:“什么?”
我有些颤抖地抓了抓漠泽的衣袖,眉眼间尽是难以置信,可又是不得不信的无奈:“我一直觉得周惠王似曾相识,可是我和他之前从未相见过,起初我以为我眼花了,现在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漠泽严肃地侧身对着我,眼里尽是询问。
我扫视了众人一眼,安抚住自己的小心肝说:“在梦里……”
想到方才漠泽和周惠王说的那些奇怪的话,我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悟,感悟过后,方发现自己这个反应着实有些慢,眼看漠泽似乎早就了然于胸的模样。边想边发现众人一副大惊小怪的表情,我连忙出声解释:“我昨天也梦见了你们说的那个女子。她,就是萧绎萧将军的三夫人,瑶映月。”
这一次漠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如果说一个两个做到了同一个类型的梦那是巧合,可是当大家都梦到的时候,这就是怪事了。沈溪奇怪地看着漠泽:“我说子湉,你就没梦到吗?”
他这一问,我也顿时觉得好奇。如果说做到同类型的梦实在惊悚,可是当大家都梦到的时候,那个没梦到的人必定会成为异类,比如漠泽。
漠泽神色有些尴尬,半晌,悠悠地说:“……昨晚,我没睡。”
说完,眼含深意地望着我。我被他这么一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那眼神里分明就是在说他这一晚没睡都是我惹的祸。我虽然不知怎么惹的,可是想来也应该是让他担心着了。
在座的人都是明白人,旋即就明白了,可是总有木头疙瘩存在。沈溪握住漠泽的手扼腕道:“子湉兄,难为你为我们守夜了,今晚你好好睡,守夜沈某包了。”
漠泽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不是……”
沈溪根本不给漠泽解释的机会:“沈某都知道,你安心睡吧。白姑娘的安全,你大可放心。”
我莫名地出了一声冷汗,埋头喝粥当作没听见,而漠泽也是不再理会沈溪,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望向我,微微一个蹙眉:“你说你昨夜梦见了周惠王?”
这样平常的问题,被他一问,不知为何多了一股其他怪怪的味道。
我托着腮回答:“周惠王,和陆袁,长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