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银蛇般粗大的惊雷犹如九天落下的银柱笔直地砸向人间,落在我们的身周,整整六十一根,将我和漠泽以及步涯都是隔绝了开来。
六十一根雷电逐渐形成了巨大的牢笼,就这样紧紧地将我罩在其中,我不甘,从喉咙里发出了响彻天地的铿锵之声,刹那间,这一方天地都在声波之下回旋。
我化成了九凤。
七彩的羽尾不甘地散落拍打在九天雷阵上,从而激起的道道电闪涌遍全身,阵阵酥麻,然而我依旧不甘地想要振翅高飞。从外界看来,我就犹如被困在牢笼中的鸟兽,不甘地横冲直撞想要冲将出去,但是,却不过是蜉蝣撼天而已。
我知道,在五弦的眼里,这不过是个笑话。
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安静地蜷缩了起来。我不敢回头去看歇斯底里的漠泽,我害怕看到他眼里令人心疼的眸光。
然而九天雷阵的厉害却远远未止,五弦降下这个雷阵的目的想来并非只是要我的性命,隐隐地我觉得她是在让我想起什么,正如她方才对我的咄咄逼人一般。
然而我却一点也不想要忆起她口中那一段曾经被遗忘又或者从来不知晓的一切。
可是,世事总是不能如意,雷柱上的闪电突然蔓延而出,齐齐向我涌来,六十一道雷电从上方狠狠地落下,我不甘却也痛苦地发出了咆哮之声。
我听不到漠泽的声音,也听不到步涯的声音,甚至感觉不到周围的一切。
入体的雷电犹如电蛇一般在身体里横冲直撞,就似乎有六十一道魔兽在自己的血脉之内肆意破坏,那种感觉痛苦到了极点,以至于我无力地痉挛瘫在了地上。
我想此时这里的一切应该很是壮观。
电闪雷鸣,耀眼了今夜的北夜王宫。
这令人痛不欲生的雷劫,突然唤起了沉睡的一段往昔,我感觉到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承受这个雷劫之苦了。
上一次,还是在好几千年前的天庭,天赐重雷,去我仙根,毁我因果。
眼前隐隐地出现了一道人影,那一道白影,曾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可是如今却是越发地清晰,渐渐地和某一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主持了劫法,狠心地去了我的仙根,然后在我最后的意识丧失之前,只是冷漠地唤了我一声“孽畜”。
我是恨这个人的,因为这一切原本就与他无关。
他不过是个姻缘神月下,主事三界姻缘即可圆圆满满,但是听闻他为了下凡渡劫寻找属于自己的姻缘,以窥探姻缘之后的奥妙而去乞求天帝的首肯,最后天帝便将这档子事交给了他处理,方肯恩准他下凡历练。
不论是何因果,但是却是他,一手造就了如今的我,可还远远不止,正如五弦所言,我的母亲后来销声匿迹在我的生活中,一切也缘由他。
他亲手捆缚了我的母亲,然后将她关进了锁仙台。
我不知道为何这一档子的记忆完全失了去,即便是连涅槃重生之后都未曾忆起。但是我如今,终究是记起来了。
记起这个毁灭了自己的仇人,本是一件该欣慰的事情,可是如今,我只感觉到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被剥离了去,漫天的银蛇在心头啃噬。
六十一道真雷打入自己体内的痛感逐渐消失,倒不是真的消失,而是此刻的我只感觉到心头在渗出一滴一滴的鲜血。凄婉地转过头去,果然看到了一心想要破掉雷阵的漠泽。
他那么紧张我,我甚至可以从他的眼神看到,他情愿替我来受这个雷劫的焦灼。
可是,为什么是你呢?
月下神游历练来到人间,九州千万之人,为什么偏偏会是你呢?
看着他,恍惚之中又是忆起了那一年的月下,那个时候他望着我的眼神是那般冷冽不屑,犹如上神看着不堪的蝼蚁,他本可以换一种处理方式的。
但是为了将事情尽快处理不拖泥带水,竟是直接将我打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个时候,我看着他的眼神也是冰冷的,我心里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我也要去了他的仙根,将他打入魔域大陆,从最小的妖孽开始,好好地走一回我曾经的路。
到了那一天,我绝对不会让他好过。
可是如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个笑话。
我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应该是仙的一个人。
他曾经是我的仇人,可如今却是我的心上人。
我想,爱恨有的时候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至少这个时候,我看着他,生不出任何的恨意。
五弦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一袭白衣和他一般不染纤尘,我蹙着眉好像明白了什么,掀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问她:“从天上追到了地上,那又如何,他不爱你,还是不爱你。”
“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地下凡来寻找姻缘。”
“感谢你让我拥有了这一段记忆,或许我暂时接受不了,但是却也间接地明白,什么叫做姻缘天注定了。”
“如若不是这样,或许我和他的姻缘,便是不会开始。”这是唯一的一段,没有经过姻缘神红线加工的缘分。或许一时半刻我真的接受不了仇人变成心上人,更遑论他还亲手将我的母亲打入了锁仙台。
锁仙台,那是怎样的存在?
即便是天神级别的神仙进去,那都是受不住其中日日夜夜的雷劫以及洗髓风的,在那里,神力根本无法凝聚,而没有神力的仙,除了拥有比凡人更强健的体魄,也就没有其他了。
而我的母亲,她虽是洛凤族的圣女,可是却因为我的存在早就失了宠爱,况且后来她悄悄地将所有的力量都渡给了我,这千年来,她到底要如何承受那锁仙台的玄雷以及阴风。
一边是唯一给我爱的母亲,而另一边却是我的心上人。
五弦应是没有预料到我竟然会镇定如斯,愣了半晌后才露出不屑的弧度,她望着天轻笑:“你以为这个雷阵是我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吗?如若我有这等力量,早就打杀了你,才不会愿意跟你废话。”
被她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这个雷阵中蕴含的力量确实越来越厉害,厉害到我方才走神的一会儿如今却要达到天神雷劫了。
也幸亏我渡过了涅槃劫,重生之后的表体皮糙肉厚的。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掀动着皮肉翻滚。
这个雷阵已经快要隐约赶上当初月下给我施以极刑之时的雷罚了。
五弦说:“这一次,是天帝不容你,你可知道?”
我摇了摇头,天帝的心事哪是我可以猜透的,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我,更不知道他为何容不下我。我已经不在意太多事情,即便在五弦面前摇头表示不知显露自己的无能,也是无所谓了。
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情,在我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明明几个时辰前,我还和漠泽闲庭信步走在院中,观赏着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五弦说:“天界有一则秘辛,也是你离开了之后慢慢流传开来的。”
我疑惑地看着她,听到她继续说:“很久之前,天帝青年之时在洛凤谷居住了一些时日,和你母亲也就是当时的洛凤圣女酒薇产生了情愫,想要娶酒薇为侧室,可是奈何王母天性善妒,方才搁置了下来。可是王母越是阻止,越是挡不住天帝对圣女的疼爱。”
“当时,不少知道内情的人都以为是郎情妾意,可是后来才发现,不过是天帝的单相思而已。百年后,圣女突然怀孕,没人知道父亲是谁,知道诞下了你,才开始纷纷揣测是个妖孽。”
“但是不管怎样,圣女的做法都寒了天帝的心。”
果然是一则不能外传却已经让天庭仙尽皆知的秘辛。想来这种八卦的隐晦之事当初即便可以隐瞒得了一些小仙,但是却也已经躲不过身为姻缘神的月下,想来正是因此,他才知道我在天帝的心头是怎样的一根刺,才选择了将我处置以后快,但是却也不能彻底毁灭了我的魂魄,以免圣女情急想不开。
听完之后,我无奈地笑了笑,什么是因果,这就是因果。当初月下断了我所有的因果,想来是不知道,我涅磐重生之后还能恢复往生的记忆。
我的母亲,有天帝的照应,想来在锁仙台应该不会太苦。
可是一想到那个善妒的王母,我的心里却又是捣起了鼓。
“所以,我今天,是逃不过去了吗?”
我看着上苍反问,一直都在和天斗,可是天一发怒,世人皆惧,又有谁真的能斗得过他呢?只要有心,那么就会有黑暗面,天帝亦然。
五弦不知为何露出了同情的眼神,看了我半晌才道:“ 我可以让你们道个别。”
我知道她说的是谁,可是我却不想,倒不是心生芥蒂,而是我再也不希望,那曾经给他的痛再一次上演。我终于开口乞求五弦:“带他走,别让他看着我灰飞烟灭的一幕好吗?”
她一愣,抿了抿唇终究是问出了方才就在心中的疑惑:“难道就一点也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