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还想要拜师的畅尘大师,没想到第一天见面就是如此剑拔弩张,我紧靠着窗户如在强大的压力下,丝毫动弹不得。但我不是因为害怕才失去了逃跑的念头,而是从畅尘大师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威压让我不能有半分的反抗。
我紧咬着牙关,想着畅尘大师只是想探探我的底,没准也会和步涯一般不再针对我,可是我想错了。
畅尘大师手中的麻神犹如被赋予了灵性,竟然是活了一般自个儿在空中打着旋转,而畅尘大师本人如在仙境,无风自扬,衣袖都是被吹得鼓了起来,不长的须子微微摆动,而那一头黑白相间的灰发犹如在狂风之下被吹地凌乱,这般看去,我不得不承认,他愈加地类似仙人了。这样的画面,我想我应该化身成为嗜血残忍的妖才可以衬托畅尘大师的伟迹,只是要让他失望了,我还没学会变身。
“大胆妖物,竟然敢在人界胡作非为,真当我畅尘是个摆设吗?”
我想说不是这样的啊,我也是被妖物所害才成了这般模样。说到底,我也只是个受害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除妖师还不够尽责罢了。可是不知为何我似乎丧失了言语的能力,话卡在喉咙口就是跳不出一个字,只能微张着嘴示意畅尘大师能给个说话的机会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即便我是妖,那也有留下遗言的权利吧。
可是不知是畅尘大师无法与我的眼神存在心有灵犀的交流,还是他知道却就是想要剥夺我说话的权利,反正到了最后,我还是只能微张着嘴,然后惊恐地看着那麻绳犹如灵活的小蛇一般飞蹿在空中,朝着我直直的逼来,仅一眨眼,它就已经将我全身缚住,缚住的同时周围压力陡然被抽出,可是即便如此我依旧动弹不得。
“啊——”
恢复了言语的能力,我不是第一时间呼喊救命,而是再也受不了这麻绳带来的焚心疼痛忍不住惊呼了出来。那麻绳捆着自己,就犹如一团火焰在表皮上层层燃烧。更为恐惧的是,我强大的自愈能力在这时变得尤为尽责,然后这种燃烧的疼痛、血肉滋生的痛痒以及腐肉的败坏加之在一起,在我的人生所能承受之最痛中又飞跃了一个台阶,打破了我现今的记录,但这疼痛也几乎让我的大脑停止了运转。
我隐约可以听到皮肉燃烧所发出的嗤嗤作响的声音,那难以言说却让我如坠十八层地狱的疼痛时时刻刻冲击着我的大脑,从来没有觉得死亡是如此的近,除了现在。
这一刻,我想着小毛球的烧鸡已经喂好,近期要回家的家书也已经在昨日寄出,至于那从未说出的心声,我想侄子都要出生了也实在没有必要再谈及,这般一想,瞬间觉得生无可恋,死又何惧,然后两眼一闭倒了下来,静静地等着死亡。
人生可以在如此的年纪就此凋谢,没有留下什么过多的遗憾,我认为这也是一种幸福了。越长大就会滋生越多的不舍,当不舍超越了生命,人也会变地贪生怕死。
这个时候死去,刚刚好……
可是我显然高估了自己被阎王爷青睐的能力。疼痛感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就如同坠入了孽火,虽然感觉被烧地体无完肤,可是头脑却异常地清醒。隐约之中似乎听到了鸟唳之声,我看不到自己体内心口发生了如何变化,但是想来,九凤还不肯作罢。仿佛看到有幻影破体而出,我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正置身在一只大鸟的腹内,但是畅尘却是看到了。
畅尘大师紧握着麻绳的另一端,冷眼看着我:“上一次让你侥幸逃脱,这一次,我定要你魂飞魄散。”
耳边再次传来一声唳叫,隐隐带着“锵锵”的声响,畅尘大师手中长鞭一挥朝我甩了过来,我瞪着眼睛看着那长鞭越来越近,似乎想要就此劈开我的脑袋,可是我却害怕地一动未动。
后来想想这真是最糟糕的状况,如果那时我被吓得浑身发软瘫倒在地,亦或者害怕地崴了脚身形跌向了旁边,想来那个长鞭也就攻击不到我了。然而那个时候的事实是,我就如同螳臂挡车一般,似乎在嘲笑畅尘大师年老眼力不行,根本劈不到我。于是我就如同活靶子一般,一动不动地瞪着长鞭直指我的脑袋。
就在我想着脑袋如果被这一鞭子劈成两半,脑浆都淌了一地,我是不是还能凭借强大的自愈能力让被劈成两半的脑袋瞬间合拢,最重要的是绝对不能留下半点伤疤的时候,唳叫声再次鸣了起来,声势之大都震碎了床榻木桌,而那一鞭子也重重地砸在了离我不过一寸的地方,却无寸进。我想着难道我有保护罩的时候,却突然被鞭子带来的强大冲击给震飞了出去。
那窗被我这一撞俨然变成了个门,可是我倒飞的身形却并未因此而停止,我想着流星坠落的华丽,我应该也要折腾个漂亮的姿势坠落,但是还未想好用什么姿势,就感觉撞进了一片柔软,抬头看去,发现了一脸凝重地可怕的步涯。
我连带着他一起倒飞了出去,两人重重地摔在了地面之上搽出一条长长的血路。我一惊,这血必定不是我的,连忙忍着剧痛爬起来查看步涯的伤势。
他却伸手拦住了我说了一声无碍之后开始给我解身上的麻绳,但是这麻绳并没有打结,根本不知该如何解开。我当机立断:“拿刀砍了。”
步涯听到我的声音愣了片刻然后了然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把弯刀,说是弯刀,我觉得更像是镰刀,实在觉得说是镰刀与如今的危及形势太为不协调,因而赐予了它一个稍微还过得去的名字。
这麻绳不知被畅尘大师做了什么手脚,根本不是凡力可以割开的,步涯手速飞快,在刀上抹上了一层不知为何物的油,在月光下更加显地寒光凛凛。然后他退后几步,发力就要朝我砍来。虽然说知道自己只是受点伤,而且很快就会好,可是我也实在没有勇气眼睁睁地看着弯刀朝着自己劈砍下来,因而死死地闭上了眼。
过了许久,都没有被刀砍中的痛感,冷风吹过,却依旧吹不走身上的那些无形业火。听到畅尘大师的声音传来:“徒儿,十五年后,你还是要一意孤行,维护这妖孽?”
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步涯的刀与漠泽的折扇紧紧相依,漠泽蹙眉看着这一切,似乎是在极力了解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三娘冲了过来奇怪地看了一眼畅尘大师,然后冲到了步涯身前:“你疯啦,竟然拿刀砍拂丫头,老娘现在就宰了你。”
菜刀还未抽出,步涯就吼了起来:“你们给我让开,我这是在救她。”
场面瞬间有些我不敢想象的凌乱,我缓缓地闭上了眼,鼻腔一阵酸涩,在冷风的吹拂下,眼里的水泽再也抑制不住留下了一行清泪。我想,今天大抵便是我的命了。过了今天,除了步涯,还会有谁与我同道?
漠泽这时也发现了我身上的麻绳,蹲下来扯着这没有打结却将我缚地死死的绳子,突然伸手抹去了我的泪痕:“是不是很疼?”
我睁开眼点了点头,本只是流了一行清泪,可是被漠泽这样一问,心中的万分委屈与悲伤似乎找到了宣泄口,眼里的水泽大片大片地涌出,漠泽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哭地那么凶,看来真的很疼。”
我委屈地看着他,什么叫真的很疼,就是超级超级疼啊。他起身看向步涯:“你有办法解开这绳子?”
步涯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弯刀,意思很明显,如果不是你们拦着,我早就解开了。漠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问:“这一刀砍下去,不会伤到小白吧。”
步涯说:“放心吧,这一刀下去,她不会有事的。”
听到步涯的保证,漠泽和三娘这才让出路,而就在步涯一刀要砍出的时候,一条玄色长鞭却是自远方袭来,瞬间就将步涯掀飞。我看着这一幕,想着师父果然就是师父,徒弟永远就是徒弟。
漠泽上前两步护住我,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是他的背影却犹如屹立不倒的大山,一改往日的谦逊温和,有着说不出的盛气凌人。他说:“步涯,小白身上的绳子就交给你了,在此之前,这个老头儿交给我。”
三娘上前踏出一步:“算上老娘。”
畅尘大师看了眼漠泽和三娘,然后仰天哈哈大笑了片刻:“老夫久不出世,如今这世道变得还真是不一样。步涯护着她也就罢了,你们这两个凡人竟然也要护着这个妖孽?”
言罢,漠泽和三娘的神色都是一变,两人相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我,随后对着畅尘大师说:“若小白是妖,那我还不得是大妖了?”
三娘也是吵着菜刀大笑:“就是。若拂丫头是妖,那老娘就是刀妖了。”
畅尘大师听着两人的冷嘲热讽,勃然大怒:“不知死活。”
身后长鞭再次凌空甩下,漠泽和三娘连忙掠开,长鞭打在假山之上轰炸出了碎石粉末,而此时此刻,步涯也是拿着弯刀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刀就要劈下来,我紧紧地闭上眼睛想着疼也就一时的,很快就会过去了。
“啊——”
步涯的吼声带着刀光逼近的凌冽寒风去了那犹如炙烤我的麻绳,但也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大而长的伤口。漠泽惊呼一声脚尖轻点掠了过来横抱起我的身体朝着步涯怒吼:“你不是说小白没事的吗?你这是要杀了她啊。”
然而声音才刚落,他就惊异地看着我,看着那个伤口缓缓地愈合,直到除了血迹再也见不到一丝伤口。此时的我依旧沉浸在疼痛中,苍白着脸沁出了冷汗。但即便如此,我露出苦笑看向漠泽,他的眼眸低垂被额前的发遮盖,我看不出他的神情,但是想来下一刻他就会丢下我,然后与畅尘大师扬言一起灭妖吧。
如果真的这样,我不会怪他,自我成为半妖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料到了有这样的一刻,那个人即便不是漠泽,也会是别人,无论是谁,他们都会想要灭了我或者驱逐我。